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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云雨情作者:不详字数:66839字TXT包:楔子序幕一七九五年英国肯特郡“孩子,你父亲、继母和弟弟都过世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雷梵斯公爵问孙子说。

十岁的魏伯特抬起沉重的眼皮,一双蓝绿色的眼睛,迎着祖父精悍的目光。

在公爵的书房里,小小的伯特正站在祖父的书桌前。

这两天来,他一直忍受内心的痛苦,承受这无情的打击。

最后,他打破沉默,以清晰有力的声音说:

“爷爷,我还有一个生母!”

作祖父的一听,怒得倏地站了起来。

公爵身量十分伟岸,高达六呎三吋,他非常不高兴地说:

“孩子,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你太没礼貌了!”

孩子蓝绿色的眼睛,仍然定定地看着祖父。

“我并不是对您无礼,我只是说,虽然失去了爸爸,可是我还有妈妈,那个生我的妈妈──”

“闭嘴!”

公爵厉声喝道。

“你竟敢再提那个女人?难道你忘了我这里不准提那个女人的名字!那个不贞的女人抛下你父亲和那么年幼的你!”

“可是我真的一直忘不了妈妈!”

他怎么忘得了呢?他不信那些谣言,只记得那双拥抱他时是那么温暖的手臂。

玛丽──母亲的名字,一直都烙在他的心版上。

“这次的悲剧太可怕了!”

公爵说。

“你父亲的命就葬送在你继母郝洛琳手上,一家三口全给毁了。他总是栽在女人手里,这回是你继母郝洛琳,她和你父亲结婚没多久就开始放荡。这怎么说呢?”

在秋天阴沉的光线下,小伯特发现老姑婆梅瑞一直坐在书房一角。

她和公爵是双胞兄妹,这时也开口了。

“德华和洛琳离开宴会的时候已经喝得烂醉,德华又疯狂地赶着马车回家,现在出了事,连无辜的孩子也死於非命,真是……”

一瞬间,伯特看到祖父眼中的痛苦顿时又被怒气所掩住。

“这两个荒唐的傻瓜!我怎么会生出德华这个不肖的孩子呢?梅瑞,你也不能否认德华和洛琳结婚以后就愈变愈糟吧?而亲爱的妹妹,这桩婚姻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约翰,你不能怪我!”

“我当然要怪你!”

公爵怒道。

“郝洛琳这个女人只是家世好,其实败絮其中。总之,她是个女人,女人都是祸水──”公爵转过脸来对孙子说:

“孩子,你一辈子都要牢牢记住这句话──女人是祸水!她们是这个世界上罪恶的来源。”

说到这儿,公爵的妹妹很不高兴地顶撞她的哥哥。

“我听够你这套陈腔滥调了!”

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随便你怎么跟孩子说,我可不管你们的事。”

说着便走出去,砰地关上门。

公爵还怔怔地看着那扇门,隔了好一阵子才转回注意力对孙子说:

“伯特,你看看!所以我说女人啊!她们只会制造麻烦──”他突然顿住,然后倾过身对伯特强调道:

“女人只有一样好处,就是能传宗接代!”

伯特定定地看着祖父,公爵细细审视他的目光,很满意孙子听得这么专心。

“我后悔做错了一件事,就是让我的妻子负责管教她的儿子,结果她把德华宠坏了,不管我怎么反对,她总是处处护着他、娇宠他。结果呢?他竟娶了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外国女人!”

公爵说着往椅背一靠,仔细看着孙子。

“孩子,相信我,不要再走你父亲走岔的路。”

他平静地说。

突然,他转过脸看着他妹妹刚刚走出去的门。

“她偏偏要插手管德华的婚事!在她的安排下,德华二度结婚,娶了郝洛琳那个女人。梅瑞就是喜欢和郝家沾沾亲,一直夸洛琳是个好女孩,说什么他们是最相配的一对,结果呢?”

他嘲讽地说:

“我看根本是糟透了!”

伯特心想:爷爷看来好苍老、好憔悴,一向壮硕的爷爷,现在看起来完全像个五十九岁的老人了。

“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害我儿子英年早逝!”

他喃喃地说,声音隐隐有些颤抖,伯特注意到老人的下唇的确在微微发抖。

年幼的伯特突然意识到:爷爷受到很大的伤害,却强作镇定,像我一样。

“孩子,面对这么残酷的家庭变故,你只能冷静地接受事实。伯特,你能瞭解吗?”

孩子蓝绿色的眼睛,瞪着公爵一双疲倦的蓝色眼睛,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才很坚定地说:

“是的,爷爷!”

“很好,那么让我告诉你,我对你的计画吧!”

孩子的眼中流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公爵心想:这孩子比他的年龄要成熟,而且长得太漂亮俊秀了,他有一张雕刻般的脸和浓密的栗色头发……“孩子,我决定不再送你去伊顿上学,你父亲以前也在那儿受教育,却辜负了我的期望。现在,你是我唯一的继承人……我一定要好好造就你,决不让你沾染上女人!

“你将来要学的很多,要学识渊博,要有高尚的品格。伯特,我一直在观察你,发现你聪明善良。现在,我决定先把你送到船上,学习两年。”

公爵发现孙子一听到这话就瞪大眼睛,而在伯特开口说话之前,公爵又迅速说道:

“我托了一位史达顿船长照顾你,他是个很好的船长,你在船上得从最基本的干起,不会因为你爷爷是公爵,就受到特别的待遇。除了史达顿船长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的身分,只知道你叫魏伯特,是个在船舱工作的小弟。你得努力工作,靠自己的劳力赚钱。这两年间,船长会定期给我报告,希望你的表现能令我满意,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吧?”

伯特稚嫩的声音毫不犹豫地说:

“是的,爷爷。”

“唯一的特别待遇就是我会聘一名家教,陪你一起上船,这一点和船上其他的小弟不同。只要有闲暇,你就要努力读书,就像在伊顿一样,别和那些水手及海军军官搅和在一起。“史达顿船长也同意另外雇一名船舱小弟,也许也是贵族人家的小儿子,或者是富商的儿子。他们希望子弟能有海上经验,他可以和你做伴。除此之外,你没有任何特权!

“两年后,你继续在本地读书,我会另外请家教教你身为贵族所该学的事──诸如骑马、射箭、击剑之类,你还要学商业和法律,才能知道如何处理庞大的家产。“之后你将进入剑桥大学,我期望你研读历史和法律。”

公爵沉默了一阵,又继续说道:

“孩子,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因为──”他那双衰老的蓝色眼睛流露出少有的温柔。

“因为我爱你。亲爱的伯特,你能瞭解吗?”

孩子不大明白横在他前面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他只知道这个严厉的老人一直是爱他的──深深地爱着他,毫无保留。

他需要老人的爱。

爸爸死了,而再怎么哭泣也唤不回他所怀念的母亲,现在去找她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他不敢再问祖父有关母亲的事。

因为太冒险了,他可能会因此失去老人的爱──至少,爷爷是世上真正关心他的人。

最后,他坚定地点点头,对公爵说:

“是的,爷爷……我瞭解……并愿意接受您的安排。”

第一章 ; ;十九年后……一八一四年四月二十六日伦敦辛艾雪穿着佣人的制服,正弯着身子在做晨间打扫客厅的工作,这些琐碎的工作得从吃早饭前的黎明就开始。

突然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里纳闷着。

夫人艳帜下的那些莺莺燕燕,这个时候不可能起来,而那个最讨厌的莫妮,倒是有可能。

但不久艾雪发现,原来是她那条爱尔兰大狼犬费恩走过来的声音,这才舒了一口气。

在这个世界上,艾雪最心爱的就是费恩了。

“费恩,你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她温和地问,那条大狗见了她高兴地摇着尾巴。

“你不怕又被他们抓到,撵你走吗?”

她对大狗说话时,宝石般澄蓝的眼睛闪烁着快乐的光芒,一面让那条大狗热情地舔着她的脸颊。

她放下手里的扫把,楼住大狗的颈子。

艾雪快十九岁,身材娇小。

大狗有一身乾净、健康的毛,巨大的身躯笔直地坐着,就像一位骄傲的爱尔兰国王。

一年前一个下雨的晚上,她在街上把它拣回来,那时它还小,无依无靠。

她把他抱进温暖的厨房里,一天天把它养大。

突然,莫妮走了过来,费恩立刻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吼声。

“咦!你怎么又把这条讨厌的狗弄到屋子里来了?”

她愤然责备着艾雪。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鬼!不遵从夫人的规定,竟敢把狗弄到客厅里来!”

艾雪看到这个高大的金发妓女走过来,她紧紧地抓着费恩的颈圈,生怕这条大狗会气得猛扑过去。

“莫妮,不──不是我不遵守夫人的规定,”她试着解释。

“费恩只是跟着我──”

“闭嘴!你这个小女佣!”

金发女人啐骂道,用手指按着太阳穴。

“我看到你那条狗就头痛!”

艾雪命费恩快回厨房,那条狗迟疑一下,舍不得走,最后终於乖乖地回去了。

“莫妮,我替你拿头痛药好吗?杜嫂那儿有。”

艾雪说。

“好吧!”

这名金发女郎昨天陪客人喝了太多酒,想想服点药或许能止住头痛。

莫妮看着艾云的背影,心想这小女孩倒是出落得愈来愈漂亮了。

三年多以前,辛艾雪还是个瘦伶伶的黄毛丫头,可怜兮兮的在厨房里帮忙打杂。

如今一张心形的脸上眉色如黛,眼波像盈盈春水,皮肤似瓷器般光滑,右颊上一颗小小的痣并不影响她的美,身材也发育得凹凸有致,虽然穿着一身平凡的佣人制服,却掩不住她的青春貌美。

艾雪走进厨房,莫妮也跟着进去,杜嫂正在大厨房里忙碌着。

“莫妮,这儿有一种新的止痛药。”

艾雪说着,打开窄窄的橱柜门,里面有各种不同的瓶瓶罐罐,她拿出药交给莫妮。

“嗨,莫妮,”杜嫂朝她打招呼。

“又头痛啦?”

接着转而对艾雪说:

“孩子,来喝杯茶吧。”

杜嫂一直像母亲般疼爱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艾雪出身贵族,父亲是男爵,原本也是金枝玉叶,生活优渥……可是一夜之间,大火烧毁了她的一切。

那年她才七岁,由保母在仓皇中救出,拣回一条命。

而父母却死于大火中,家也被烧成了灰烬。

保母不久又染病死了,七岁的艾雪为了生活,只得进入伦敦的这家妓院,在厨房里工作,解决食宿问题。

这时另一名妓女梅姬也走进厨房,她是艾雪最好的朋友。

“这个时候就喝茶未免太早了吧?”

梅姬以那口爱尔兰腔的英语问道。

“梅姬!”

艾雪十分惊异因而大声呼叫。

“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都七点了。”

她说,她有一头红发和一双绿眼睛。

“莫妮,你怎么也在这儿呢?”

莫妮只默然地看对方一眼,她一直视梅姬为最大的对手。

艾雪喝完茶,又匆匆出去工作,莫妮服药之后也走了出去。

杜嫂看梅姬一眼,低声对她说:

“梅姬,你这么早就来,一定有事吧?”

梅姬压低嗓音说:

“昨晚我陪的那个伯爵告诉我,老闆娘已经答应他,下次他来这儿时让他玩一个处女。这个女孩很美,很年轻,有宝蓝色的眼睛和丰满的身材。”

“哦?这么说,老闆娘是打算要艾雪去接客了?”

杜嫂顿时心生警觉。

“是啊!”

梅姬点点头。

“看来这事不久就会发生。除非我们能帮忙这可怜的女孩离开这儿!”

“离开这儿?要她去哪里?”

杜嫂忧心忡忡,苍老的脸上皱纹更多了。

“杜嫂,镇定点,我倒有个主意……”

梅姬说。

杜嫂、梅姬跟老闆娘一齐坐在妓院的小办公室里,炉子里生着火,一室温暖。

这时约下午四点,老闆娘总在这个时候喝下午茶和见客。

在妓院里,大家都叫老闆娘“夫人”。

穿着一身软红长裙的夫人,坐在一张乔治二世时代款式、绿缎的单张沙发上,地上铺着绿色的羊毛地毯。

她今年五十八岁了,打扮起来仍然非常漂亮。

她年轻的时候,是专门伺候朝臣贵族和富商的名妓,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身材匀称,有一双修长的美腿,至今仍维持着年轻时的身材。

她曾有一头蜜金色的浓密头发,现在转成了银白。

每天早晚她都以橄榄油按摩,保养皮肤,所以至今皮肤仍然光滑有弹性。

夫人精悍的目光看着杜嫂和欧梅姬。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是来替艾雪说情的?”

杜嫂心中一团慌乱,心里担心着如果不能说动夫人,艾雪的命运就堪怜了。

她抬起头来,迎着夫人的目光,嗫嚅地说:

“是……是的。”

夫人锐利的目光又望着梅姬。

“梅姬,如果这孩子不待在这儿,你看她还有什么地方可去?有些女孩子,欢欢喜喜离开我们这儿,下场却更惨。你还记得华丽莎吗?她离开我们这儿,当了年轻伯爵的情妇,可是最后却烂醉如泥地倒在贫民窟里,肚里还怀着孩子。还有那个跟了海员的玛伦,离开我们这儿以后,那个男人经常对她拳打脚踢,才不过一个月,就陈屍在利物浦码头,据说那个男人是个性变态,如此这般被他杀掉的娼妓几乎有一打……”

“夫人,我们没有意思要离开这儿。”

梅姬不愿再听这些事,绿色眼睛谨慎地迎着夫人的目光。

“你待杜嫂和我很好,我们一直把”汉普登宫“当做我们自己的家。”

她迅速地瞥杜嫂一眼,杜嫂很严肃地点点头。

“不过夫人,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艾雪和我一样沦入风尘……”

“哦!原来昨晚那个伯爵告诉你了,我打算下回要艾雪陪他过夜。”

“是的。”

梅姬说。

夫人轻轻地歎了一口气。

“好吧!梅姬、杜嫂──”她朝两人点点头。

“看在你俩一片赤诚,我就放了艾雪!”

杜嫂和艾雪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嗯!现在问题是……”

她那涂着蔻丹的尖指甲,轻拍着椅子扶手。

想了好一阵子,突然眼睛一亮。

“孟伯爵上个星期六晚上还在抱怨,他双胞胎女儿的家教走了──或许我可以替艾雪安排。为她编一套身世背景,这并不太难。今天我就替她写一封信去,相信孟伯爵一定会同意……你俩觉得怎样?”

“夫人,这位孟伯爵人品如何?我的意思是,艾雪住在他家里,他会不会打她的歪主意?”

杜嫂太瞭解夫人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夫人会这么轻易地放了艾雪,还替她找到这么好的一份工作。

夫人不禁大笑起来,看了梅姬一眼。

“梅姬,这就由你去告诉她吧!”

梅姬也跟着笑了。

“孟伯爵的寡母管他管得很严,家里还有妻子和五个女儿,个个都骑在他头上,所以这个可怜的男人才会逃到我们这里来。杜嫂,你别担心,艾雪去孟伯爵那儿很安全。”

“好吧!夫人,我认为这个安排很好。”

她站了起来。

“抱歉,我刚才太不放心。”

“怀疑这件事有诈是吗?”

夫人起身送她俩出门,一边说着并大笑起来。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杜嫂,明天王子殿下会来我们这儿晚餐,你要好好准备烤鹅和麦蕈。”

“王子殿下要来?”

梅姬很惊愕地问道。

“我和他是老朋友了。王子殿下最近心情不好,想解解闷,所以来我们这儿走走,我要让他开心开心。杜嫂,明天晚上九点,别让我失望。”

等她俩走了,夫人又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喝着茶,脑海里一直想着辛艾雪丰满匀称的身材。

真是可惜!夫人一边想着一边整了整衣裙,她本可以成为一名非常出色可爱的名妓。

※※※一八一四年,五月二十七日,肯特郡,雷梵斯公爵宅邸雷梵斯公爵躺在庭院里晒着太阳,他衰老的身体得多吸收一些阳光的热力。

他一身老骨头经常感到寒森森的,已经半截在土里的人了,哪能像过去那么硬朗呢?歎只歎日薄西山,在世上的日子很有限了。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死的时候心里能少一些牵挂就好了!他抬起眼,看到自己的双胞胎妹妹梅瑞走了过来。

两人都七十八了,她倒是步伐稳健,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起码年轻二十岁左右。

公爵真恼恨自己竟然显得这么老。

他抬起眼,对梅瑞说:

“有什么消息?”

“伯特回来了,他的马车刚刚到。我派傑姆告诉他先把东西放到房里,大约半小时后,再到书房来见你。”

她顿了一下,仔细地看着老哥哥的脸。

“这也是你的指示,行吗?”

“好!好!”

公爵不耐烦地答应道。

“你快扶我到书房去,我要在他进书房之前在书桌后面坐好。”

公爵可不愿孙子一回来就看到他这么衰老不堪的样子,当然,要瞒这孩子也瞒不了多久。

有十个月没有见到伯特,他可以想见这孩子是多么英挺,一身的皮肤八成晒成了古铜色。

伯特,我好想你!老人心里念着,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

梅瑞把拐杖递给他,小心翼翼地扶他到书房去。

好不容易让他在书桌后面坐定。

不久,就听到伯特敲门的声音。

“进来!”

公爵尽量大声叫着。

门打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比十个月前更健康英挺,一头栗褐色头发鬈曲着,身上穿着一身帅劲的骑装。

老公爵心中暗暗惊歎:这孩子的相貌生得太英俊了,尤其是那一双蓝绿色的眼睛。

“爷爷,真高兴又见到你了!”

伯特叫道,英俊的脸上微微皱了皱眉。

“爷爷,你身体还好吗?”

“以我七十八岁的高龄来说,算是不错了。”

公爵撒了一个谎。

“孩子,你愈来愈光彩焕发了,海上的生活还习惯吗?”

他以手势要他在附近的一张沙发上坐下来。

“啊……是的,爷爷。”

伯特说,转眼看看站在一边的姑婆。

他和姑婆之间的感情一向淡漠,随着岁月的增长,两人的感情也更趋冷淡。

“姑婆好!”

他礼貌地说。

“你好!”

梅瑞姑婆以一贯冰冷的态度作答。

“约翰,”她转而对自己的哥哥说。

“要我拿茶给你吗?”

“现在不要。”

公爵回答道。

“伯特,你想来点什么?白兰地,或是──”

“不用了!”

伯特朗声说。

“爷爷,今天可不像你的作风,你一向是公事第一,娱乐为后──难道你忘了?”

公爵微微一笑。

伯特坐下,也请姑婆坐下,但那老女人只是摇摇头。

“爷爷,现在你最希望我告诉您什么?要我告诉您最近投资的利润?还是有兴趣听我去调查你在苏萨隆克斯的房地产状况?”

爷儿俩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讨论公爵庞大的财产和利息。

大部分都是伯特在说,公爵只是偶尔插口询问。

在这段期间,梅瑞站在旁边一言不发,那双冰蓝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爷儿两人,仔细听着他们的谈话。

“……总而言之,今年我们在各方面的投资都能获利。”

伯特作了总结,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情,老人也和他一样感到欣慰。

“办得很好,孩子。”

老人说,他对伯特报告的一切都感到非常满意。

在伯特的努力下,他的商业帝国更大了。

如今的伯特完全达到了他的期望,受过良好的教育,又能够精明地处理他庞大的财产。

“告诉我,伯特,”他瞥了一眼梅瑞。

“告诉我你这阵子的生活吧!可有任何……好朋友该让我知道的?或许我还没见到呢?”

伯特大笑。

“爷爷,以前我在船上当小弟时,你不是帮我安排了一个伴吗?后来我们就成了好朋友……他虽然只有一半爱尔兰血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爱尔兰人……后来有好几年,我和他失去了联络,直到几个月前,再度和巴克见面,我们都很惊喜。”

“是啊!巴克很不错。”

公爵喃喃自语。

“可是──这──这只是一种友情──”

“爷爷,难道你指的是女人吗?”

伯特小心地问道。

“是的。”

伯特忍不住大笑,好一阵子,他才止住笑声。

“爷爷,你不是一直告诉我女人是祸水,得小心提防,亲近不得吗?我一直谨记你的话啊!”

公爵慢慢地点头,甚至没有勇气去看梅瑞一眼。

“我很高兴你一直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伯特。”

他沉吟地说。

“但是我也告诉过你,我们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女人,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就像记得自己名字一样。”

伯特微微一笑。

“因为女人能传宗接代。”

“对了。”

公爵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伯特一眼。

伯特迎着公爵的目光。

“爷爷,你是不是想要我……结婚?”

“是的,因为他希望你能早点有继承人。”

站在一旁的梅瑞姑婆突然开口了,祖孙两人都惊讶地望着她。

公爵急着解释:

“伯特,你今年二十九,都快三十了,也应该考虑结婚生子的事了。”

“爷爷,这也包括在你对我的计画之中吗?为什么到现在才通知我呢?”

他往前倾凝神望着祖父说。

“可有什么事你还没有告诉我的?”

在孙子专注的审视下,公爵犹豫了一阵子,盘算这时该不该告诉伯特他的健康大不如前,恐怕已经不久人世。

如果没看到伯特的子嗣出世,他会走得很不放心。

要是上帝垂怜他这个老人,就让他在死前看到自己白胖可爱的曾孙吧!见他犹豫,梅瑞决定还是帮他说了。

“伯特,你爷爷的健康情形一天不如一天了,所以他很挂念──”

“梅瑞──”公爵厉声说。

“你不该说出来。”

“这已经不是秘密了,谁都知道,看你现在这情形,谁都猜得出真相。”

见哥哥不说话,梅瑞又转脸对伯特说:

“你有责任赶快生个继承人。”

伯特疑惑地看着他的祖父。

“是真的吗?”

老人点点头。

“只怕真是如此,所以我希望……”

伯特皱起了眉头。

“那么请告诉我,您替我安排了什么物件?”

“我们已经替你物色了一位小姐,”梅瑞破例地朝伯特笑了笑。

“这位小姐叫郝丽莎,非常适合──”

“郝丽莎!”

伯特吼了起来。

“梅瑞姑婆,你又找郝家的人了?这些年来,你一直关心郝家胜过我们自家人。当年是你一手安排爸爸娶了郝洛琳,结果让我无能的父亲死於非命。现在你还要重蹈覆辙,又要把那母狗的侄女派给我!”

他不顾梅瑞姑婆的愤慨和惊愕,转而对祖父说:

“爷爷,你怎么可以答应这样的安排?郝丽莎!天啊!听到这个名字我就要窒息了!”

“伯特!”

公爵说道。

“我的身体不行了,只得让梅瑞姑婆来为你安排。”

“爷爷,你省省吧!”

伯特气得站了起来大步走向门口。

“你一直教我女人是祸水,所以我根本不想结婚。”

他转过头,黑着脸怒气冲冲地看着姑婆。

“姑婆,你也是女人,你也是祸水──才会想出这种馊主意,我绝不答应!”

说完就转身离去。

公爵兄妹听到走廊响起伯特脚步的回声,愈走愈远。

梅瑞回过头望着她的哥哥。

“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她问。

公爵只有歎气。

“我该想到,梅瑞,别介意,这事就交给我吧!”

现在,老人感到非常疲乏了。

“你去吧!梅瑞,继续安排和郝家联婚的事,伯特这儿由我来应付。”

梅瑞走后,公爵陷入沉思。

也许,他把伯特训练得太好了,他甚至牢记着爷爷教他对女人的仇视。

在这种心态下,他可曾有过女人?这个问题,公爵想了好一阵子。

可能吗?以伯特英俊的外貌,一定会迷死许多女人……突然,有个想法掠过他的脑际……这孩子会不会……不大正常?公爵阅历丰富,什么样的人都看过。

但他打心底相信,伯特决不会不正常的。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他可能还是处男吗?突然,他打开书桌的上层抽屉,拿出一张象牙色精美的羊皮纸,很快地写了好几行字,封好交给仆人,嘱他把信送到罗洛勃律师那儿。

第二天上午,公爵再度坐在他的大书桌后面,他总是坐在这儿处理事情。

罗律师坐在他对面。

律师约五十岁,精明能干令人印象很深。

他和公爵认识二十多年了,他的父亲就是公爵的上一任律师,父亲死后他继续为公爵服务,因此公爵非常信任罗洛勃。

这天上午,他把洛勃找了来。

“我现在要想法子说服伯特结婚,”公爵说。

“从伯特的态度看来,可能不容易。”

洛勃仔细忖度着公爵的话,最后抬起一双睿智的灰色眼睛,对他的老友也是委託人说道:

“公爵大人,您的意思是不是伯特到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很令你担心?”

“是的。”

公爵说。

“看来他对结婚好象没什么兴趣。”

“我明白了。”

罗洛勃说。

“公爵大人,你希望我如何为这事效劳呢?”

“洛勃,我一向很欣赏你做事谨慎。”

“我会尽力而为。”

罗洛勃点头微笑。

“说来,这件事很简单,”公爵放低声音说。

“我要你去高级妓院物色……”

洛勃惊异得抬起眉毛,公爵继续往下说:

“我要你去第一流的高级妓院仔细打听……”

洛勃点点头,等着公爵继续往下说。

“我要找一名年轻貌美的妓女,绝对要健康的。”

洛勃有些不自在地问:

“公爵大人,是不是您需要……”

“胡说!是为了我那孙子!”

公爵怒道。

“我很清楚,伯特快十三了还没有性经验,所以不得不请你代为物色一名有姿色的年轻妓女来引导他,等他开了窍,他才会答应结婚生子。我这么说你清楚了吧?”

公爵一口气说完,忍不住大咳起来,咳得几乎直不起身子。

罗洛勃不难看出老人身体很差了。

他站了起来,却不禁向前倾身问道:

“公爵大人,你──你还好吗?”

公爵好不容易才忍住咳嗽。

“我还好,洛勃,只是委託你的这件事要尽快处理。”

洛勃忧虑地点点头。

“公爵大人,我马上去办,你放心吧!”

************几分钟后,洛勃离开了公爵宅邸,坐上马车,沉思的脑海中一片紊乱。

看来,公爵真的老了,脑筋也不管用了……他竟然认为──魏伯特会是个处男?突然,洛勃开始纵声大笑,而且一笑不可收拾,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马车夫勒住马,以为出了什么事。

“喔!喔!没什么,谢谢你。”

洛勃尽力控制住笑声。

“继续走。”

马车继续走动,洛勃好不容易才停止大笑。

这么多年来,公爵一直派他留意伯特的生活,并要他随时报告。

他实在不想去窥探伯特的私生活,但是又不能违抗公爵的意思,因为公爵是他最好的一位元客户。

他依言不时写报告给公爵,当然这些报告都是杜撰的。

只可惜自己太心软,不敢让上了年纪的公爵知道他心目中的好孙子其实已经变成全英国最声名狼籍的浪子,到处拈花惹草。

今天,洛勃面对这样的局面,不得不慎重考虑一番。

其实魏伯特在伦敦玩一个甩一个,他的绝情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

只有上帝才知道他到底换了多少个女伴,而且他对待女人极其残忍。

当他看上一个时,就像苍蝇腻在蜜糖上,而那些女人也无人不为他英俊的相貌和迷人的举止动情。

他就像拜伦一样到处留情,身边永远不缺美丽动人的女伴。

伦敦社交圈经常在议论他的浪子行径,只有住在肯特郡深居简出的公爵被蒙在鼓里。

洛勃不肯告诉老人实情,深怕刺伤了他的心。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只有照着公爵的嘱咐为魏伯特物色一名貌美健康又年轻的妓女。

既然瞒了公爵这么多年,也只有继续瞒到底了。

魏伯特该不会对他爷爷忏悔吧!不,不可能。

他只会继续玩着这种荒谬的游戏。

他歎了一口气,决定明天去伦敦一趟,他知道有一家非常高级的妓院,专门招待王侯贵族,叫什么的──对了,

“汉普登宫”!就是这名字。

明天他就到“汉普登宫”去问问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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