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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野茫茫,残阳独挂西山,一片黄绿色泽的干草随风兴波。

陕北一带的阔野,平静如昔。

一名中年汉子漫步草间,三个孩子跟在后头,说说笑笑,没半刻停息。

那汉子踱步来回,停在一颗枯树下,忽然说道:

“渊儿,你捡跟树枝,用剑法跟你师兄练几招。”

那三个孩子一听,知道又是练功的时间,两个十来岁的男孩齐道:

“是!”

年岁稍小的男孩捡了根长树枝,左手捏起剑诀,法度竟也甚是严谨。

另一个男孩站开步伐,吐了口气。

两童架式既定,旋及交上了手。

余下那孩子却还是八、九岁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到那汉子跟前,眨眨眼睛,道:

“爹,文师哥这几下,就是指南剑了吗?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那汉子拍拍小女孩的头,微笑道:

“瑄儿别胡说,乖乖看清楚师兄们的招数。”

但见持枝小童招招挑刺,力道甚微,方位却十分稳固,另一少年左掌右拳,劲力却大得多,上击下劈,拳掌忽地调换,变化开阖,竟是极高明的功夫。

那汉子看了十来招,道:

“好,停!”

两童各自收式,跑到汉子身边。

那汉子接过树枝,道:

“渊儿,你刚才刺左肩的这一招,后着施的不好。该当如此转过剑锋,这般转刺……扬儿也是,如果这一拳改打小腹,你师弟便要输……”

小个男孩专心听着师父讲招,小女孩坐在草地上,仰望父亲又说又比,似乎甚感有趣。

直到夕阳落尽,朗月在空,四人这才慢慢出了草原。

如此日落月起,不知几多时光,来到这草原之上的,却只有三个人了。

两个小男孩已是神采飞扬的青年,身后的女孩也出落成了俏生生的少女。

三人来到那颗孤立原野中的树下,停了下来。

其时正当初夏,草木荣翠,却是枝繁叶茂,并非枯树了。

树下一块坚石,简单地刻着“华玄清之墓”五个大字。

少女向石墓一拜,道:

“爹,我们又来看您啦。”

说着解开一袋米酒,尽数淋在石上。

这少女便是墓下之人的独女华瑄,叶影摇曳下,见其眉目如画,体态盈盈,当真是个十分容色的少女。

那两名青年便是这华玄清的门徒,师兄向扬已二十岁,剑眉星目,英姿飒爽,师弟文渊才十七岁,还比华瑄大了两岁,面貌极是温文俊秀,望之风雅翩然,竟似书生一般,浑无练家子的样子。

文渊朝墓一拜,说道:

“师父在上,弟子和师兄、师妹今日便要起程,以师传绝艺,管不平之事,请师父灵佑。”

向扬拍拍文渊肩头,笑道:

“好啦好啦,凭你现在这身功夫,也不用师父怎么保佑你了。”

又道:

“咱们同门学艺,各有所长,不过日后江湖上谈到我们这三号人物,会是如何,那是谁也不知道。每年此日,我们便回到这里一聚,顺便看看那个没能发扬师父的遗训、铲奸除恶的,便给师父磕上三百六十五个响头!”

华瑄拍手笑道:

“向师哥,这可是你的主意罢?到时候磕得头昏眼花,可别赖皮!”

向扬哈哈大笑。

文渊微笑道:

“师兄的本事最是厉害,看来多半是小弟来磕头了。”

向扬一笑,道:

“胡扯八道,咱们上路罢!”

三人离开学艺旧地,斜阳之下,分道扬镳。

这一番入了江湖,前途未知,便待一年之后聚首再叙!向扬告别师弟师妹,一路东行。

他生性飞扬跳脱,一人独行,虽然偶感孤寂,但当兴之所至,饮酒练拳,见得不平之事,便以拳头干预。

他跟着师父华玄清最久,见闻不少,一路上拳打土豪,脚踢恶吏,倒也没吃半点亏,毕竟他武功非同小可,寻常恶徒却也敌他不过。

这日来到赵县,夏日炎炎,向扬随意找了个凉亭休憩,解开酒袋,自顾自地饮酒赏景。

向北一望,只见一座石拱桥横河而建,造型甚是秀丽,当下向身旁一个儒生样子的人问道:

“老兄,这桥建得倒是好看,叫什么来着?”

那儒生道:

“这是赵州桥,乃隋代李春所建。你瞧,这桥设计的可好,两端厚,中间薄,坡度也小,桥上车马通行是方便的,船要行过桥下也不碍着。这两端石拱嘛,各开两个券洞,你道这叫什么?这即是敞肩拱,这一来的好处嘛……”

向扬见他摇头晃脑,说个不停,当即哈哈笑道:

“建个桥的名堂倒也不少。”

不去听他多说,走上了那石桥。

桥上栏板上各有雕刻,或山水人物,或龙虎异兽,望柱也颇有花样,蟠龙、竹节、双宝珠,他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些实是精美之作。

看得片刻,正要下桥,忽听远远传来阵阵马蹄。

只听旁人纷纷叫嚷起来:

“强人来啦!白虎寨的三大王!”

桥上桥下众人尽皆失色,边叫边逃。

向扬抽身离桥,抓住那正要逃命的儒生,问道:

“白虎寨是什么东西?是这一带的山贼窝是罢?”

那儒生牙齿打战,道:

“是……是是……”

向扬笑道:

“瞧你怕的,也罢,是就是,你快逃远些吧!”

说着放开了他,那儒生双脚发软,一时不能移动,呆了一呆,才大叫而逃。

向扬站上桥中央,见一片黄雾远远而来,心道:

“好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大批山贼出窝,难道这白虎寨本事当真不小?”

只过片刻,数十匹健马齐冲向桥,马蹄声响成一片。

向扬提气喝道:

“领头的是哪一个贼子,给本少爷停了下来!”

这一番话以内力字字送出,清晰响亮,如雷突鸣,一众山贼不禁一震,纷纷勒马,待见桥上只是一名毛头小子,又大骂起来,叫道:

“小杂种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

“快给你爷爷让路!”

“滚下桥去,要不然便给你撞死!”

向扬不去理会,见当头一名胖汉满脸横肉,手中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便指着他道:

“你就是白虎寨三寨主?”

那胖子横了他一眼,左手一边在那女子周身上下其手,道:

“怎么?你是哪条道上的?”

他见多识广,知道这青年一喝之中,已显示了内力不凡,但他自恃武功精强,却也不放在眼里,只是顾着狎玩怀中的女子。

那女子低声哭泣,肩头起伏,不敢作声。

向扬点点头,说道:

“好,把劫掠来的财物女子全部放下,滚回你们寨里去吧!”

三寨主小眼一瞪,怒道:

“臭小子……”

一句话没说完,向扬已飞掠而上,右掌直拍而出。

三寨主随手一格,不料手腕一紧,向扬化掌为爪,立即拿住他手腕,一挥一抛,一个肥大的身躯腾空而起,

“噗通”一声被掷入了河中,那女子却已在向扬怀里。

向扬将那女子坐靠在桥栏边,笑道:

“姑娘莫惊!”

那女子似乎吓着了,软软坐倒。

忽听“泼刺”一声,三寨主已跳回岸上,手舞双锤,骂道:

“兄弟们,一齐把这小杂种毙了!”

群贼大声呼喝,纷纷下马,拔刀杀来。

三寨主双手铜锤上下飞舞,直扑向扬。

向扬看得真切,双手圈转,顺势一带,三寨主只觉双锤左右各生一道巨力,吃惊之下,双锤已互撞一记,

“当”。

地一声大响。

这一下可把他自己震得双臂酸麻,不由得双锤脱手落下。

岂料向扬右足轻轻两点,两把铜锤一偏,正砸中三寨主双脚,只痛得他好似脚骨碎了一般,大声哀叫。

向扬哈哈大笑,身形游走,双掌连珠拍出,绕着三寨主打了他三十多下耳光。

好在他本是一张肥脸,现下是肥是肿,倒也看不太出个样来。

向扬飞身窜出,掌力到处,山贼们一一倒地,竟是丝毫闪躲不得。

向扬搜出山贼身上财物,放开其他被抓的女子,边走边踢,将一把把钢刀通通踢入河中心,数十斤的铜锤竟也依样踢到河中。

众贼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忽听向扬喝道:

“滚吧,不用三天,本少爷便去踏平白虎寨,回去报个信罢!”

群贼哪敢多留,慌张上马,乱成一团。

有些山贼中掌一后,竟连上马的力气也失了,一众山贼狼狈而逃。

向扬见一众女子衣衫不整,约有二十来个,便道:

“你们知道怎么回自己的村子么?”

一个女子低声道:

“是……就在前面的周家村。”

向扬将财物分给众女,让她们各自回家。

众女逃出山贼魔掌,对向扬千恩万谢,互相扶持,一齐去了。

那被三寨主所虏的女子却还坐在桥上。

向扬上前查看,却见她紧咬双唇,瑟瑟颤抖。

向扬面露微笑,道:

“姑娘,怎么了?来,站起来。”

说着伸出右手。

那女子抬起头来,望着向扬看。

向扬这才看清楚这女子的相貌:但见她约是十七八岁,眼瞳深邃,樱唇修鼻,体态纤弱,被山贼虏掠至此,极是疲累,更令人兴我见犹怜之感。

她本来缩在栏板边,眼见向扬脸上一片温和,全无凶态,这才怯怯的倚栏站起,却不接向扬的手。

向扬道:

“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回去?”

那少女扯住散乱的衣襟,嗫嗫嚅嚅地道:

“我……我不是这里人。请教恩公大名?”

向扬微笑道:

“在下向扬。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脸上一红,低声答道:

“小女子姓赵……名、名字是婉雁。”

向扬道:

“别叫恩公什么的,多别扭。赵姑娘是哪里人?若是不知如何回去,在下也可帮帮忙。”

赵婉雁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

“那……不……小女子是住在洛阳。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劳向公子费心……”

不料身子刚离栏板,只觉全身乏力,脚下一个不稳,竟跌在向扬怀里。

赵婉雁轻呼一声,大感娇羞,竟昏了过去。

向扬知她先前惊吓太甚,又已疲困,身子虚弱,当下让她倚着桥边一株松树休息,自己坐在身旁照料,感觉就像照顾师妹华瑄幼时生病一般。

他细细端详,见赵婉雁衣着虽乱,也颇有损毁,但显然衣料甚是华贵,确然和那些村女的粗布衫不同。

只见衣裙的破洞中露出剔透的肌肤,衣襟被风拂动,隐约可见酥胸在急促的呼吸下缓缓起伏。

向扬心中一动,凝视那张秀丽的脸庞,乌黑的发丝虽然散乱,却不失娴雅。

“莫非赵姑娘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

向扬暗自疑惑,却也不如何在意。

天色渐渐昏暗。

向扬见晚风吹起,凉意大增,便欲解下外衣,盖在赵婉雁身上。

不想赵婉雁正在这时悠悠醒来,见到向扬正在解衣,吓了一跳,惊叫道:

“啊……你做什么?”

向扬一怔,转头望着赵婉雁。

赵婉雁神色惊惶,娇躯又缩在一起,红着脸道:

“你……为、为什么脱衣服……”

向扬哑然失笑,心想:

“这姑娘当真多疑得很。”

心中忽然起了恶作剧的主意,一声咳嗽,道:

“因为……想这样子!”

说着身形一晃,欺到赵婉雁身前,双手按住了她小小的肩。

赵婉雁惊叫一声,身子却是动也动不了,眼前见到向扬上身只着一件布衫,却是近在咫尺,心底又羞又慌,一双澄澈的眼睛闪动着惊怯的神色。

眼见赵婉雁如此神态,向扬忍不住哈哈一笑,双手收回,转而将自己的外袍盖在她的身上,两手立时反负身后,脸色板得至为严肃,道:

“就是这样子。”

赵婉雁一时愣住了,转念一想,便已明了,暗想:

“我睡了那么久,他如果真要对我……对我……做那种事的话,也不用到这时候……”

想到此处,不由自主的脸泛红晕,低声说道:

“你……你不冷吗?”

向扬道:

“不打紧,到前头市镇再买便是。这里离洛阳可远呢,今个儿先找个地方住才是。”

赵婉雁低头摆弄衣角,低声道:

“不……我是要到京城去。”

向扬点点头,道:

“好,那近得多了。咱们走吧!”

赵婉雁轻呼一声:

“啊,你……”

向扬道:

“在下当然送姑娘去啦。姑娘一人行路,岂不危险?”

赵婉雁大感羞涩,声音更加低了:

“可是……你……我……”

忽然向扬仰天长啸,声达四野,河水似也随之澎湃起浪。

赵婉雁吃了一惊,说道:

“怎么啦?”

向扬收声一笑,道:

“你又是怎么啦?是不是要在下把耳朵拉开来听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可多不自在!”

赵婉雁一听,禁不住噗嗤一笑,大声道:

“好啊!那我就……就……”

才大声不了几个字,颇觉不好意思,又压了下去,显得十分腼腆。

向扬见她初展笑靥,如是春暖花开,娇柔典雅,不觉一阵迷乱,微一定神,才道:

“天黑啦,走吧!”

赵婉雁忽道: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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