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霓字数:68000
楔子
「王爷……王爷……恭喜您呀!福晋生了,是一位小贝勒。」产婆从屋里急急地奔了出来,向武述王爷报着喜。
武述张大眼,向来冷硬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兴奋,「是位小贝勒?」
「对,是男娃娃。」产婆笑说。
想想,武述与福晋已结缡十年,福晋的肚子始终没有消息,如今她好不容易产下一子,他自然是欣喜若狂。
「福晋呢?她可安好?」武述接着又问。
「好、好,福晋好的很。」产婆笑着回答,「王爷,那我进去照顾福晋和小贝勒了,一切就绪后再请您进去。」
「快去吧。」武述挥挥手。
「是。」
可就在产婆进去寝房不久后,竟发出一声尖叫!
「怎么了?」武述闻声,全身神经都绷紧了,随即捶着房门,「快回答,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可等了半晌,里面却未再发出半点儿声响。
情急之下,武述再也顾不得「女产男避」的禁忌冲了进去。就在他踏进内室的刹那,却愣在原地。
因为——他竟看见才刚出生的娃儿居然手拿着剪刀,正对着福晋挥舞着!
而福晋也同样瞪大了眼,露出一脸仓皇,「他……他想杀我……老爷,我们的儿子想杀我……」
王爷冲了过去拿下小贝勒手中的剪子,安抚道:「不会的……他那么小,怎可能杀你呢?珠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蓦然转首,问着始终留在屋内照料的丫鬟。
早已吓得躲在屋角的珠儿,指着小贝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不知道……刚刚产婆将福晋脐带剪掉后,急促中没把剪子收好,仍放在床上。我……我为小贝勒净过身后将他放在床上打算让福晋瞧瞧,哪知道……哪知道小贝勒他……他就把旁边的剪子拿了起来……」
想想那把剪子不轻也不小,一个刚出生的娃儿竟然可以用那么小的手拿起它!这……这不是撞邪了是什么?
可就在这时候,小贝勒竟大哭出声,产婆在一旁说:「可能饿了,福晋,您快喂奶呀!」
「不,我不喂,他要杀我呀!」福晋被小贝勒的动作吓到了。
「樱答,听我说,他是我们的儿子,你就喂喂他吧!」武述没辙,只好上前安抚劝慰。
「不要!我才不要!」樱答转过身抓住武述的手,「把他抱走……抱走啊!」
「他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他会饿坏的。」虽然武述也无法解释刚刚的情形,可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喂饱孩子啊!
「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妖怪!王爷……您没看到他刚刚……他刚刚拿剪子对着我呀!」樱答抓着被褥,眼底满是惊骇。
「哇……」小贝勒的哭声这时却更加激昂。
王爷没办法,只好转向产婆说道:「去请位奶娘进府,要身家干净点的。」
「是,奴才这就去办。」
产婆离开后,武述便将小贝勒抱了起来,哄着他说:「你一生下来就爱舞刀弄枪,吓坏你额娘。爹爹担心你杀气太重,就为你取名逸吧,飘逸绝尘、安逸优雅,闲逸地过一辈子吧!」
第一章
只要一提及「武家」,北京城内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早在清朝前身——大金国时,武家曾祖父与曾叔父便是八旗中主掌镶白、黄两旗骑兵的主帅,分别为主子骥贝勒与三皇子德钰阿哥尽忠,战绩彪炳,至今仍是大清朝的护城主将。
传位至今,如今主事者武述年事已高,独子武逸才是表率,说起他的风光事迹,可说是青出于蓝,不但征服蒙古,拓展了大清国版图,更以其威望与兵力巩固了整个皇城安全,因而北京城的百姓都明白,北京城要繁荣、百姓要无忧,唯有靠「八旗统领」武逸。
武逸在战场上杀敌的狠劲儿,更是为众士兵啧啧称奇,无论多重的大刀耍在他手中,就像玩具一样,使得敌军往往未战先败!
既然他兵力如此之大,皇上为何不担心他造反呢?
爱新觉罗?德稷当然不担心了,武逸对他而言就如同风溯、步郧一样,是这么地让他信任。所谓用人不疑,德稷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气度,才能让这么多谋臣虎将心甘情愿为他效力。
然而能人遭妒,像武逸这样的人才,不但拥有重兵、又为皇上所宠信,周围的闲言闲语自然是沸沸扬扬从不曾间断过。
尤其是他一出生便手举大剪之事,更是京城内所有人口耳相传的玄谈,而老福晋对他的冷漠与毫不关心,也造就他这一生坚定与强忍的个性。
他相信迟早有天他会让额娘改观,更要让她了解,他绝非是个会加害她的人。
这天,武逸正在调阅卷牍时,门扉轻响了两声,不久,管家阿里渊的声音传了进来。「贝勒爷,奴才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武逸往椅背一靠,问着进屋的阿里渊:「有事吗?」
阿里渊立刻说:「爷,再过两天就是您的二十三岁生日了。咱们莫萨尔部有个习俗,男子一过二十三就得摆」芳泽宴「庆贺,以告示祖先。」
「这事我怎没听我阿玛提起?」武逸挑起一眉。
「王爷可能年纪大了,许多重要的事都没记在心里,所以我刚刚已去他的寝居向他提点过了。」
武逸沉吟了会儿,抬头问:「喔,那我阿玛怎么说?」
「王爷要我来请示您,看您的意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阿里渊非常尽责且认真地说。
「别麻烦,就照习俗吧,看过去怎么办就怎么办。」武逸不是个爱招摇的人,若是习俗不能免,那就以简单为要。
「是的。」
管家阿里渊才要退下,武逸又喊住他,「若要宴请宾客,就找至亲好友便可,不用大肆宣扬,懂吗?」
「奴才明白。」
阿里渊退下不久,门房又派人来传讯。「大统领,贺达王爷特来拜访,您见吗?」
武逸眯起眸,想想武陵亲王府与贺王府平日并没有什么特殊交情,他今日前来,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好,请他进厅坐,我这就过去。」尽管他向来不屑贺达的行径,可对方既然来了,基于情理,他都应出面接待才是。
武逸一走进厅内,就见贺达站了起来大笑道:「今日冒昧拜访,还请大统领见谅。」
「哪里的话,你太客气了。」武逸眯起眸子观察着贺达。「就不知此次前来,是找我还是我阿玛?」
「当然是找您了。」贺达笑了笑。
「喔,有事请说吧!」武逸望着贺达,等着下文。
「这……」贺达看了看两侧侍奉的丫鬟们。
武逸立即意会地说:「你们都退下。」待一干下人退下后,他扬唇又道:「贺达王爷,可以说了。」
其实即便贺达不说,武逸也能猜出八九分,此事定是与他那位自大的长子葛亚托有关。
「是关于小儿葛亚托……」贺达王爷支吾地说道。
果不期然!武逸眯起一对烁利的眼,「你是要我救他?」
「是啊!求大统领成全。」贺达拱手垂额道。
武逸摇摇头,「你该知道葛亚托所犯的罪太重,已无人能为他说项了。」
「不,大统领。您就可以呀。」贺达激动地说:「现在皇上听您的、京城百姓听您的,各大小官也是听您的,您一句话好比青天,一定可以的。」
「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武逸冷岸的眉宇轻轻一拧,激射出一道无情的寒光。
贺达深吸了口气,拉下脸继续说:「大统领!虽然我有两个儿子,但是葛亚托的弟弟是个弱智,现在我的未来全靠葛亚托了。」
「我很同情你,不过葛亚托这次事情闹大了,居然以出战为由,强奸战俘妻女,你说我能饶恕他吗?」武逸撇撇嘴,阴柔的脸庞刻划着冷硬的线条。
「这……只要您饶了他,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教他以后再也不敢造次了。」贺达王爷认真地说。
「这么说,是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先杀人再说声抱歉,一切就解决了?那还要不要王法、父母官?」武逸猛一拍桌,「抱歉,我很忙。阿里渊,送客。」
随即武逸便站了起来,带着漠然的背影离开了。
「武逸!」贺达朝着武逸的背影大喊着,「你见死不救,到底是不是人?」
得不到回应,贺达气得握紧拳头,「好,武逸,你给我记住,你不让我开心,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时管家阿里渊指着外面,鄙视地看着贺达。「贺达王爷,请。」
看了看阿里渊,贺达王爷气得咬牙,蓦然转身离开了。
今日,是武逸贝勒举行「芳泽宴」的日子。
接到请帖前来祝贺的,多半是武家远近亲,当然也有一些未收到请柬便自动献上大礼的谄媚者。武逸不愿劳师动众,除了杀敌的时候,他大多喜欢淡逸,或许跟他的名字有关,看见多出来的那些人他甚感头疼,可人家已经来了,他也不好赶人家回去。
「大统领,恭喜您,芳泽宴可是男人的大日子。」多数高官一见到武逸,便舌灿莲花地好话连连。
「谢谢大家,也感谢各位的参与。」武逸举起酒杯,对着大伙畅言道。
就在这空档,有人趁着人多之际偷偷潜进武陵亲王府,接着又摸进了厨房,在老王爷武述的餐饮里偷偷下了药。
这药是从大漠而来,传闻为巫女所创,无色、无味,服用后一个时辰才会发病,又极难断定毒性,因此死者多半查不出病因,而以为是无故身亡。
由于武述这两年身体状况不太好,在外头与客人们招呼了几声后,便先行回房。一回到房间,丫鬟正好端进餐点,就在用餐过后一个时辰,他便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断了气!事后丫鬟前往收拾餐具时,才发现这桩天大的意外!
想当然,在武逸「芳泽宴」的同时,武述居然意外身亡,引起全场哗然,更引来不少揣测与猜疑。
在莫萨尔部的习俗中,要继承父业必须于「芳泽宴」过后,如今老王爷在同时无故丧生,怎不让人纷纷议论?
其中,最激动的莫过于老福晋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喊着:「武逸克死了他阿玛,为的就是要提早继承王位,他是妖孽、他是妖孽……」
武逸面对这种情况,也做不出任何解释,最后老福晋病情日趋严重,他只好将她送往南方静养,独自一人面对所有舆论与压力。
而且紫禁城内数十位医术绝佳的御医都无法诊断出老王爷的死因,于是谣言也就更加甚嚣尘上地在北京城内蔓延开来。
从此,武逸贝勒变得沉默寡言,本就不爱笑的脸上,显得更加凛冽。
「盼盼,快来呀!这里有鱼可以抓。」
北京城边郊的「破镰沟」一带,住户多是贫民与孤儿,算是这个繁华地带的一处怪异现象。当地人都知道「破镰沟」是北京城的一个污点,但这些贫户、流民赶也赶不走,又怕引起百姓公愤,只好留下他们。
盼盼是个小孤女,自幼在「破镰沟」长大。在这里,和她一样不知身分、不详姓名的人比比皆是,可他们却情同手足,感情出奇的好。
「没问题,看我的吧!」别瞧盼盼长得娇小不起眼,却是水底女蛟龙,无论抓虾、抓鱼,甚至是深潭里的大嘴鳜,都难不倒她。
只见她跃进水中,没三两下就露出头来,手里已不负所望地掐着两条大鱼。
「太好了、太好了,今晚我们不用再吃碱粥,有新鲜的鱼可配啰!」
和盼盼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阿强看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鱼,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拜托,你就只知道吃,还不快点拿刀子过来,咱们得先洗肚肠。」说着,盼盼又转向另一边的大呆,「咱们中午吃的碱粥还有没有剩?若不够还得再加点饭才行,这事交给你了。」
大呆却望着盼盼,愣愣地说:「盼盼啊,咱们已经没饭了。」
「没饭?」盼盼眉头高高的挑起,「这怎么可能?我昨天才去满香楼要了些剩饭,是谁那么大的胃口?」
就见所有人都伸出了食指,往侧边一指,循那方向看过去,就看见贪吃的小天正在扒着锅巴。
「小天!」盼盼气得站起来冲向小天,虽然她个头小,可嗓门大,吓得小天硬生生地把塞进口的锅巴吞下。
「呃……咳……咳……」小天猛拍着胸部,一张脸涨得火红,就像快被噎死似的。
「阿强,去给他一拳。」盼盼发号施令,阿强走了过去,往小天的背脊猛地一捶,卡在喉头的锅巴马上从小天的嘴里飞了出来。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吃,你这么贪吃,我们其他人怎么办?」盼盼鼓起腮帮子,蹙起眉头,真想递给小天两拳。
「别生气……人家我饿嘛,你也知道我是大胃王,不吃饱浑身没力气,待会儿哪有力气上山砍柴啊!」小天委屈十足地说。
盼盼瞟瞟白眼,正想说什么时,却见他们之中最小的小丫头可可跑了过来。
「盼盼……不好了、不好了!」可可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气喘如牛地说:「咱们破镰沟就要没了。」
「可可,你说什么啊?你可别没听懂就乱报消息啊!」盼盼蹲在才十二岁的可可面前,轻抚她的头。
「没听错,盼盼姊我绝对没有听错……刚才我在街上捡破烂时,听见两位官爷从旁边经过,说……说什么要贯穿什么河渠,破镰沟是唯一经过的地方,所以我们这儿要被铲除……还要赶走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孤儿。」可可把听来的消息仔细地说了一遍,强调自己并没有听错。
「究竟是谁?是谁这么做?」盼盼深吸了口气。
虽然她在这群孤儿里年纪只比可可大,可她向来精明、能干,做事又有条不紊,很少出纰漏,因此大伙都自愿听她的。
「我……我没听下去了。」可可缩缩脖子。
大呆一双愣愣的眼睛这时候变得更无助了,「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也没人赶过我们啊?」
阿强也点点头,「王大叔在世时,曾告诉我们,这地方连皇上都知道,可也从没动过这里的脑筋,会是谁要这么做呢?」
阿强口中所说的王大叔,便是收养他们的人,身为柴夫的他省吃俭用,就为了养这几个孩子长大,当他在两年前的一场大病中过世时,这几个孩子可是哭得死去活来。
那时唯有盼盼最坚强,拿起锄头就往外走,大伙问她上哪去?她说:「要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葬了大叔。」那时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
「那一定是北京城里除了皇上之外的第一大官做出的决定。」小天揉揉饥饿的肚子,难得说出一句有智慧的话。
「大统领!」大伙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我这就去找他。」说着盼盼便将两条鱼塞进阿强手里,转头就奔了去。
「喂——」大伙喊不住盼盼,只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愈跑愈远,最后不见了踪影……
盼盼从破镰沟奔到了北京城的繁华大街上,心里想着武陵亲王府到底该怎么走?而她又该怎么做才能见着大统领?
听说他们那些大官向来财大气粗,眼底根本没有他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小老百姓,所以进府难,要见到他更是难!
就在盼盼黔驴技穷时,突然瞧见有个女菜贩走了过来,这时一位官爷上前问她:「我们大统领今儿个要请贵客吃饭,你可有多准备一些新鲜鱼虾?」
「有有有,大统领交代的事,我怎可能忘了?」女菜贩笑着说。
「那就好,快送去厨房吧!」说着官爷便离开了。
就在盼盼正犹豫着该怎么跟着女菜贩进王府之际,又有一个人跑了过来。「珍嫂啊,快!你家老么发烧了,快请大夫去啊!」
「什么?老么发烧了?」珍嫂愣了下,「可我的菜……你帮我送进武陵亲王府好吗?」
「不行哪,那我的豆腐怎么办?你自己琢磨琢磨,我得回去看店了。」那人说着又离开了。
这时盼盼自告奋勇地走上前对珍嫂说:「我看这么吧,我替你把菜送进武陵亲王府。」
「你……」珍嫂怎敢随便交付一个陌生人?
「ㄟ,我爹是王府里的花匠,我正要去找他,你若不信我没关系,那就算了。」盼盼假装不在意地离开,珍嫂迟疑了会儿,才追上她。
「好,请你帮个忙,菜车我明儿个再去王府里推,谢谢呀。」想起自己的孩子正发着高烧,珍嫂交代完后便急急地走了。
于是盼盼顺利地进入王府,就在她踏进王府东翼长廊时,正好遇上武逸出府,两人便在那里不期而遇了!
盼盼张大了眸子,直望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
虽然她在北京城长大,也常听到武逸的威名,却从来没见过他,好几次瞧他骑着白马从街道走过,她也只能远远瞻仰那抹不清楚的身影,所以根本不知道他的长相。
盼盼先是被武逸英挺的模样所慑,随即推着菜车将他拉到另一边,「这位官爷,请问一下,你们大统领在哪儿?」
武逸眯起眼,看了盼盼一眼,正疑惑她是怎么进府时,便瞧见她手里推的菜车,于是了然于胸地说:「你找他有什么事?」
「当然有事啦!」盼盼细细的眉毛微微一拧,「我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穷人的可怜,知不知道当一个人没饭吃、没地方住时有多悲哀?」
武逸低首瞧了盼盼半晌,发觉她微扬下巴的倔强小脸上满是污渍,不免问:「你是哪个菜贩?」
「啊……我是……」她怎么知道是哪个菜贩?支吾良久,她突然想到一个以硬制硬的方式,「是我问你问题耶,你问我这个做什么?」
哼,他既然不回答她,她为什么要回答他?
「瞧你满脸污秽,卖的菜能吃吗?」武逸扯开嘴角,「看来这事待议了。」
说着,武逸便转身离开,盼盼见状可是瞠目不已。当找回意识,她又连忙追上去,「喂,你给我站住!」
「你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武逸转过身,眉头轻蹙。
「瞧你这身打扮,我知道你的官职必然不低,可是……可是你不能随便一句话就判了人家死罪。」盼盼鼓起腮帮子,不依地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武逸看看天色,他与范大人约定的时间已到,这丫头却在这里死缠着他。
「我要见大统领。」在盼盼脑中,大统领应该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你有话跟我说也行。」武逸盯着盼盼。
「真的吗?」盼盼上下打量着武逸,「瞧你人模人样的,我就相信你吧!那我先跟你说,你得记得把我的话转达给大统领呀!」
武逸双臂环胸地点点头。
「你替我问问他,为何要废掉破镰沟?」盼盼非常郑重地问。
「破镰沟?」武逸眉一蹙。
「对,就是破镰沟。」盼盼眯起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瞅着武逸,「喂,你该不会不知道什么是破镰沟吧?」
「我当然知道。」武逸淡淡地说:「有人说那块地方是北京城的污点。」
「污点?」盼盼深提了口气,走到武逸面前,「连你也这么说?难怪……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狗。」
「你说什么?」武逸突然用力拽住盼盼的手腕。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吓倒我?告诉你,我不怕,都快没地方住了,我还怕死吗?」被武逸那对炯利的眼一瞪,盼盼怎会不害怕?可她就是不肯认输。
武逸看了盼盼好一会儿,最后点点头,「你够种是不?」
「对!」盼盼把胸部往前一顶,差点儿就触上武逸的身躯。自小与阿强他们打闹到大的她,似乎没有「男女有别」的概念。
「既然你胆子那么大,明天敢再来一趟吗?」武逸靠在一旁的长柱上,面无表情地望着盼盼那张倨傲的小脸。
「我当然……」盼盼搔搔脑门,不知这男人在打什么主意,该不会明天会有弓箭手等着她吧?
「嗯?」武逸半眯着眼凝睇着盼盼那张为难的表情。
「来就来,你以为我会怕?」算了,她豁出去了!
「好,我等你。」留下这句话,武逸便不再逗留地转身离开。
盼盼瞪大眼,对着武逸颀长的背影大吼着,「我要见的是你们大统领,你等我做什么?」
见武逸不予理会的直朝前走,盼盼忍不住鼓起腮帮子,直瞪着他无情的身形,嘴里仍止不住地咕哝碎念着……
第二章
隔天
别看盼盼总是表现出一副大胆模样,实际上她不过是只纸老虎,只敢在阿强、小天面前发威,要她面对京城内掌有重权的八旗大统领,她还真有点怯意。
昨儿个她是一时气极了,没有细想就往武陵亲王府冲,如今她却怎么也找不到昨天那股气势了。
「唉……」盼盼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盼盼,你怎么不睡觉?才刚天亮而已啊!」阿强从破瓦房另一个小房间里走了出来,意外瞧见向来不等到太阳晒到屁股绝不起床的盼盼,正坐在窗边叹息着。
「我睡不着。」盼盼的声音扬着一抹无奈的空乏。
「睡不着?」阿强像是听见什么外来语,蓦然张大眼睛,「我怎么不知道你也有睡不着的一天?」
「唉呀,你别来烦我了。」盼盼双手支颐,小嘴儿噘得老高。
「你昨天从武陵亲王府回来后就不说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阿强关心地询问。
「若真发生什么事,我还能回来吗?」盼盼没好气地睨了阿强一眼。
「可你回来后就不对劲了。」阿强又问:「是不是那个武逸不见你,还是不理你的上告?」
「都不是啦!」盼盼捂着耳朵,「你很烦耶,我没事,只是在等时间。」
「等什么时间呀?」阿强疑惑地问。
「等……」盼盼突然将脑袋探出窗口,看看外头的天色,「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盼盼,你到底要去哪儿?不说清楚,我可不让你走。」阿强抓住盼盼的手。
「我只是去找武逸谈判,没事的。」即便她很紧张,在他面前她仍保持微笑。
「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你去找他谈什么判?」
「我干嘛什么都得告诉你?」盼盼故作轻松地对阿强吐吐舌头。
「我会为你担心嘛!」阿强很快做出了决定,「我看这样吧,我和你一块儿去,也好保护你。」
「拜托,我又不是去决斗,要什么保护?」盼盼翻翻白眼。
「可是……」
「别说了,时间来不及,我得走了。」盼盼走出门外,不忘回头说道:「其他兄妹就交给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喂!你回来……」阿强想追上去,想起还在屋里睡觉的弟妹们,只好作罢。
这时盼盼心里却想:她还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怕自己会回不来!但她不能说,就怕阿强神经兮兮地硬要跟着她,那才惨呢!
盼盼一到达武陵亲王府,表明自己的来意后,便经由门房通报,被带往武逸的书房。
一路上盼盼东张西望着,想不到外表看似严肃的府邸,里头居然别有洞天,除了小桥流水外,还有美丽如镜的小湖。
来到武逸的书房外,领路的下人便说:「我们大人正在里面等你。」
「谢谢。」盼盼点点头,直到下人退下后,她才紧张地深吸了口气,偷偷往门缝里瞧。
里头应该不会安排杀手要暗杀她吧?盼盼伸出手想敲门,可又因为害怕而退缩,直在外头迟疑着,并不停想着该用什么方式说服他,请他千万别废掉破镰沟。
「既然来了,怎么还不进来?」房里突然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
盼盼一愣,眸子圆瞠地立在原地。怎么这声音愈听愈熟悉呢?
盼盼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一抬头,居然对上一张俊魅的脸孔!
「是你?」盼盼快步走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武逸撇嘴一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不曾笑过了,但是每次见到她,她那副傻气的模样总是有本事解开他心底的沉闷。
「这里是大统领的书房?」盼盼再一次求证。
武逸双臂环胸地点点头。
「那你快起来。」盼盼冲上前抓住武逸的手,硬是将他从座位上拉起,「你小心被人撞见,告你私闯大统领书房喔!」
盼盼想了想,又说:「糟了,你会不会把我给拖下水?我看……我还是出去等大统领吧。」
可才转身,盼盼就发现自己的手臂被紧紧钳住,她只好大吼道:「你要做什么呀?你不想活命是你的事,别抓我陪葬呀!」
「我很忙,没空见你在这儿演戏,想说什么快说吧!」武逸放开手,随即坐下,摊开案上书卷。
盼盼愣了愣,接着说:「你……你们大统领不来了吗?」
武逸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对着盼盼说:「我就是武逸。」
「啊?!你说什么?你就是武逸?」盼盼随即张大嘴巴,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有眼无珠,若有说错话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没事,说正经的。」武逸抬起脸瞅着盼盼脸上丰富的表情。
「说正经的?……好,我说。」一提起这事,盼盼便气得乱了分寸,更忘了刚刚的害怕以及自己的身分。「说到这个就让我生气,昨天你跟我说,破镰沟是北京城里的一个污点,是吗?」
武逸眯起眸冷冷一笑,「没错,我是这么说过。」
「你……」这混帐!
「别激动,这不单单是我说的,也是整个北京城里大家都知道的。」武逸轻描淡写地做了番解释。
「好,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废了它?就因为它是污点吗?它可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的依靠、避风港。」盼盼鼓起腮帮子对着武逸说道。
「我要废它?」武逸随即又点点头,「没错,我记得你昨天是指着我的鼻子这么骂的。」
「我要你给我们住在破镰沟的人一个交代!」盼盼望着武逸那张令人心思微漾的俊逸脸庞,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专、心听她说话?
「我不知道你这些消息是打哪听来的?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没有发出这样的命令。」武逸慵懒地往后靠向椅背。
「你没有?」盼盼怔忡一愣。
「对,我没有。」
「那是谁下的命令?」盼盼心底一慌,忍不住反问道。
「我哪知道?这得要问问你是打哪听来的?」武逸撇撇嘴,扬起一道浓眉。
「啊?」盼盼愣住了。该不会是可可弄错了吧?她居然没求证就跑来这边发飙,难怪他会一脸无奈。
武逸慢慢站了起来走向盼盼,「说,你是听谁说的?又是谁奉了我的命令做这种事?你只要道出名字我一定好好查办。」
「我是听……听……」盼盼挥了挥额上的汗水,「你真没有这么做?」
武逸慢慢地摇摇头。
「啊!那……那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来找你麻烦的。」盼盼往后一退,直往门口移步。
「你要去哪儿?」武逸喊住盼盼。
「呃……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去了。」
盼盼才转身,就听见武逸说:「武陵亲王府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弄清楚了吗?」
「我知道,但我已经跟你说了,我弄错了嘛!」瞧他那一板一眼的样子,活像要治她死罪,教她心都慌了。
「可我却想跟你谈谈。」破镰沟这地方就算收不回来也得整治,总不能一直这么搁着,现在趁这个机会,他可以多了解一下破镰沟。
「谈……」盼盼傻笑,「谈什么?」
「谈谈破镰沟。」武逸双臂抱胸地望着盼盼。
「破镰沟有什么好谈的?不过是处洼地,旁边就是涞水,只要遇上涨潮或雨势太大,那里就会淹水,很惨的。」盼盼悲哀地说。
「这我知道,只是我很纳闷,你们为什么不搬离那个地方?」武逸仔细听着盼盼的诉说。
「搬去哪儿呀?」盼盼反问:「哪里有像破镰沟那么好的地方?虽然会淹水,可是有鱼虾可抓,至少我们得以温饱。」
武逸点点头,陷入沉吟,「我会派人去看看,如果有需要,我会尽可能帮助你们,比如……填高土地、疏通河道。」
「真的?」盼盼张大眼,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武逸站起身,缓步走向盼盼,「等下我就派我的护卫博特跟你一块儿去破镰沟,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他说。」
「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我心底的感谢,我……我……」盼盼一激动,整个人跳起来紧紧抱住武逸。
武逸被她这动作弄得霎时忘了反应!
他从小到大都顶着一个舞刀拭母的阴影,再加上去年「芳泽宴」时阿码意外死亡,又多了一个克死父亲的罪名。所以一向没人敢真正亲近他,总是以畏他惧他的心态面对他,让他的一颗心陷入无法言喻的孤寂中。
为了武装自己那颗不在乎的心,他总是摆出一种冷硬寡言的姿态,更因为如此,将周遭的人愈推愈远。可这小女人……她……她居然不怕他?
「你听过」男女有别「吗?」武逸放柔眼光地笑问道。
盼盼一震,赶紧退了一步。天啊不她刚刚做了什么?她把他当成破镰沟的兄弟了!
「大……大统……」盼盼张大一双杏眸,呼吸急促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该不会因为她随便对一个男人投怀送抱,就轻视她吧?
盼盼愈想愈仓皇,赶紧走到武逸面前,紧张地说:「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以下犯上了。」
「算了,你可以回去了。」武逸旋身走向屋外,拔声喊道:「博特……你过来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带刀护卫迅速进入书房,恭谨请示,「爷,有事吗?」
「随这位姑娘前往破镰沟,看看他们需要什么?」武逸坐回椅中,脸上已洗去方才的柔意,「还有,外头有传闻我将要废掉那地方,你查查看是谁放出的风声?」
「是。」博特转首对着盼盼说:「姑娘请。」
「喔,好。」盼盼笑着点点头,在跨出门槛之际,回过头看了武逸一眼。
奇怪了!他不是堂堂「八旗大统领」吗?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快乐呢?
盼盼心底虽疑惑,却怎么也想不透,只好耸耸肩安慰自己:人家怎么样也轮不到你这个小孤女去关心呀!你瞎操心什么嘛!
深吸口气后,盼盼不做多想地快步随着博特的脚步而去。
武逸还真是说到做到,经博特查访回报后,他便依照博特所述的各项缺失,尽心改善破镰沟的环境,以确保那边居民的安全。
当然,这消息传到盼盼他们耳中,可是异常兴奋,当晚他们就不睡觉,彻夜跳舞狂欢。他们买不起酒,自已采野果子酿了些果子酒,大伙喝得酣醉不已、欲罢不能。
盼盼的酒量向来不好,可因为武逸信守了承诺,所以就开心地多喝了几杯。至于其他人,倒的倒、瘫的瘫,就连不喝酒的可可也因为又唱又跳,最后累倒在屋里的草堆上打起呼来。
「阿强,我真的好高兴……来,我们再干杯吧!」盼盼高举大碗,对着阿强大笑道。
「你喝多了。」阿强摇摇头,抢下盼盼手中的大碗。虽然盼盼是他们这伙人里的大姊头,可他才是年纪最长的大哥哥。
「再一碗嘛!」盼盼噘起嘴,红滟滟的唇还真是诱人。
所幸阿强只把她当妹妹,否则还真会被她天真的反应给弄得心头小鹿乱窜呢!
「好吧,就只能再喝一碗喔!」阿强将碗交给盼盼后,也为自己倒了一大碗。
「呵,还说我,你喝的比我还多。」盼盼嘟着嘴。
「我是男人,喝醉了没关系,你是小姑娘,喝醉了多难看。」阿强指着盼盼那张红透的脸,笑了笑。「我……我已经十六岁了,才不是小姑娘!」盼盼抬着脸盯着阿强,那张醺然的粉红小脸变得更迷人。
「好、好,你是大姑娘了。」
「对了,其他人呢?」盼盼张着醉眼四处张望。
「早睡了,哪像你明明不会喝酒,喝了那么多精神还那么好,我……我都快不行了!」阿强捶捶后脑,脑子已是昏沉不已。
「哈……我也不知道,就是很兴奋,想想我们以后不用再过那种一下大雨就往山上逃的日子,就好开心,来……干碗!咱们把剩下的酒全喝了。」
盼盼高举酒杯,阿强彷似也被她影响了,「好,喝光它!」
两个人就在破镰沟旁空旷的草地上狂饮了起来,阿强怕盼盼喝了太多,抢下不少酒下肚,所以先醉倒的居然是他!
见阿强倒在草地上,盼盼摇了摇他的身躯,「喂……你醒醒呀,怎么就这么睡着了?」
摇了几下,却不见阿强清醒,盼盼不禁又笑了,「还说我不会喝……原来你比我还逊!哈……」
盼盼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潺潺溪流声走去,那儿是他们用水的来源。
走到溪边,盼盼蹲了下来,掬起水泼向自己的脸,企图挣得一丝丝清醒的感觉。她实在是喝多了,不但脑子晕眩、还身体发沉,好难受呀!
盼盼抬起头仰望夜空,轻喟了口气,一转身,竟瞧见前方树下出现一抹人影!
「谁?」盼盼晃了晃小脑袋,却不敢往前走。是鬼!
「啊……」盼盼一步步往后退,脸色渐渐发白,酒也清醒了大半!「你……你别找我,我没做过什么坏事……」
盼盼嗓音颤抖,却见那个幽幽缈缈的鬼魂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又说:「其实……我只做过一件坏事,那就是我最爱吃万宴楼的烤鱼,所以偷过……一次……」
怎么她都招认了,他还不走?完了!会不会是万宴楼已死去的老板,现在来找她算帐啦?
烤鱼一尾多少钱呢?她赔得起吗?摸摸口袋,她才剩下两分铜钱呀!
「两分铜钱你要不要?」盼盼拿出铜钱,伸手交给他。可这个鬼就像是被定在那儿,根本不要她的钱!
难道,他要的是她的命?盼盼愈想愈紧张,就在这时,他居然往她这儿跨了一步,吓得她心口突地一弹,几乎就要跳出喉头。
「你别过来……呜……你别过来……我发誓以后我不再偷东西了。」盼盼往后直退,却没注意身后就是溪水了!
「啊……」扑通一声,盼盼整个人掉进溪里,因为酒醉的关系,脑子晕眩眩的她,连最擅长的泳技也忘了该怎么施展,害她喝了好几口水……
「你到底在干什么?碎念一堆,醉成这样精神还那么好?」
原来来人是武逸。他半夜睡不着,所以驱马来此,到前面工营瞧瞧进度,而后绕来破镰沟看看,没想到竟看见盼盼与其他人正在饮酒狂欢。她……双腮泛红、娇艳如火,却又带着抹羞赧的天真,让他几乎看傻了眼。
武逸大跨步走近溪旁,一伸手就拉住不断挣扎的盼盼。
盼盼眨了下眼,直望着眼前的男人,「你……你是……别晃呀!」
「我没晃,是你醉了。」武逸干脆抱起盼盼,「你衣裳都湿了。」
「我……」盼盼甩着脑子,试图找回清醒,可她却不知道此刻衣裳湿透的她,在月光下显露出的若隐若现身段有多么诱人。
武逸一直来到草地旁的岩石后才将盼盼放下来,并脱下身上的斗蓬披在她身上。「你快醒醒,去把衣服换了。」
盼盼张着蒙眬醉眼,彷似已能瞧清楚来人,「哈……是你……武……大统领!」
「对,是我。」武逸露出一抹笑,「没想到你还认得出我。」
「我当然认得出来。」盼盼努力想坐起身,而后对他露出一抹甜甜微笑,「你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看你?我是来看改建工程进度的。」虽然他多少有丝希冀,想再见她一面,可还不至于严重到特地半夜跑来看她吧?
白天他是暗地里来过,但只要他一出现,那些官吏便藏拙献媚、隐瞒事实,因此他才趁晚上睡不着再度过来察看,却意外瞧见盼盼酒醉后的娇态。
不过说也奇怪,每每看见她的笑脸、毫无城府的表情动作,他便有种轻松的感觉。
「喔。」盼盼失望地「喔」了声。
「怎么了?」武逸看着盼盼那张微嘟的嘴。
「没有啦!」盼盼揉揉太阳穴,抬头望着武逸,「哪有人大半夜才来看工程呀?你这人真怪!」
武逸眉宇一拧,没再说话。
盼盼却误以为自己说错话,赶紧起身跪下,「王爷,是不是盼盼说错话了?我……我可能醉了,所以……」
「你叫盼盼?」
「对,大叔说盼我早日找到亲生爹娘,所以才把我取名为盼盼。」盼盼身子微微倾斜着,突然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吗?」
「我没生你的气。」武逸将盼盼压了下来,「坐着。」
盼盼疑惑地看着武逸,总觉得他给人好冰冷的感觉。为什么他的笑容这么飘忽,让人捉摸不定?
盼盼向来话多,碰上一个闷葫芦,还真的有点无聊!于是她挪了挪身子,又抓了抓脑袋,眼珠子瞟了瞟,左看看、右看看,想要找个他有兴趣的话题。
对了,就谈公事吧!这种人唯独对公事有兴趣。
「你来这儿勘察后的感觉如何呢?」真糟糕,她酒还没完全醒,在这种浑浑噩噩的情况下,她该怎么跟他交谈呢?人家不是说「祸从口出」吗?真怕她一个说错话,把命给玩丢了!
「品质没问题,可是进度太慢了。」武逸挑起眉说。
「喔,进度……可我觉得已经不错了。」至少有在进行。
「不会喝酒以后就少喝点。」武逸突然说出这句话。
「我很少喝,因为今天高兴嘛!」盼盼边说边揉着眼睛,打了一个好大的呵欠。
知道她累了,武逸便站了起来,「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去睡吧!」
「你要回去了?」盼盼心里顿生不舍。
武逸走了几步,又回头望了盼盼一眼,「对了,你的衣服湿了,要赶紧回去换件干净的衣裳。」
「我衣服湿了?」盼盼压根就忘了自己曾掉进溪里的事。猛低头一瞧,这才瞧见他披在她身上的斗蓬!
「这是你的?那我还……」
「先披着吧!改天再说。」不过是件斗蓬,他不会放在心上。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再去见你啰?」盼盼意外地笑看着他。
武逸闭上眼,没再说话地转身就走。
「什么嘛!」盼盼噘起唇,望着武逸那袭漠然的背影,「不希望我去找你就说呀!干嘛不说话,好像我很喜欢去似的!」
盼盼吐吐舌头,低头看着身上这件高级丝绸所制成的斗蓬,忍不住伸手轻轻触碰着它滑柔的触感。顿时,有种丝丝柔密的感觉从心口泛开。
再望向武逸离去的方向,盼盼忍不住说:「你愈是不想见我,我就愈想去见你,看你怎么样!」眼珠子轻转两下,她已在脑海刻画着下次见面的可能经过了。
突然一道晚风拂过,盼盼忍不住打了记哆嗦。看来她的衣服真的全湿了。掀开斗蓬一瞧,她的脸儿突然变得比烧虾还红!老天……她的衣服……已经湿得几近透明,那……她不是被他给看光了?
盼盼赶紧用斗蓬重新裹住自己,愈想心跳声愈大,难得流露出一抹属于小女人的羞赧。
不行再杵在这儿了,受了风寒不说,万一被那几个家伙瞧见就糟糕了,她得趁他们还没清醒之前回去换衣服,要是这种糗事被揭穿的话,她哪有脸见人啊?
可盼盼心头已出现一丝丝不同于以往的感受……一种一想到「他」就挺别扭的感觉。
第三章
「你们说什么?武逸那家伙居然管了破镰沟这档事?」贺达的眉头紧紧一拢。
「是的,王爷。」贺达的下属班寺得知消息后,马上回来禀告。「而且不知是谁将我们打算废除破镰沟的事给传开,现在武逸已经知道了。」
「老天!底下那些人怎么就是守不住口风?」贺达一提气,生气地大嚷:「还有那个武逸也是啰唆,分明想找碴!他堂堂大统领管他的紫禁城还不够,连那种贫民窟他也要管,未免管得太多了吧?」
贺达之所以会动破镰沟的歪脑筋,完全为了救他儿子葛亚托,要是涞水河渠打通与外界河域的连系,他便可经由这条水路将葛亚托偷偷送进北京城,至少把他藏在家里比他流落在外头好多了,而破镰沟就是涞水与外界连系的唯一阻碍。
「那这下该怎么办呢?」班寺又问。
「不管了,这计画要早点进行,再拖下去绝对会出问题。」贺达眯起一对老谋深算的眼,心底正仔细盘算着。
「我也是这么想,您不是已在武陵亲王府安排了眼线,可以偷取武逸的官印,到时通渠命令一发,他发现已来不及了!」班寺笑说。
「你倒是异想天开,我们命人通渠不会有人向武逸请示吗?到时候不但事情没办成,还被发现,多冤啊!」贺达揉了揉眉心,一想起这件棘手的事,就忍不住叹了口长长的气。
「这……」班寺的眼睛突然一亮,「对了,我听说有明党在南边的邯郸闹事,武逸会过去处理几天,不如趁这机会……」
「真的?这消息可正确?」贺达的心头这才一宽。
「我有十成把握,只是确切时间还得查探查探。」班寺拱手笑说:「我看大贝勒回府之日指日可待了。」
「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贺达抿紧唇,邪佞一笑,「我要让武逸那家伙当个冤大头,让所有人怒骂。」
「王爷您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他所有行程。」
「嗯,那还不赶紧去?」贺达挥了挥手,示意班寺退下。
「是。」班寺正欲离开,又被贺达给喊住。
「等等,你回来。」
「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大贝勒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可有好好吃东西?前阵子我去看他,他整个人可憔悴不少。」葛亚托是贺达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他能不心疼吗?
「大贝勒现在好多了,本来精神萎靡,但现在气色可好了。」班寺笑得有丝暧昧。
「怎么说?」贺达不明所以地望着班寺。
「我派人去青楼买了两名女子给他送过去,有了女人陪伴,大贝勒还真是不一样了。」班寺窃窃笑说。
「放肆!」没想到却招来贺达一声怒骂。
「王爷!请饶恕小的。」班寺赶紧跪下磕头道:「小的只是见大贝勒镇日郁郁寡欢,于心不忍,所以才……才……」
「罢了,你走吧!」贺达闭上眼,烦躁地说:「儿子是我自己的,他这么贪恋女色,我又能迁怒谁呢?」
班寺傻傻站在一旁,却不敢再多言。
「还有,琳弦儿到现在还对武逸不死心吗?」贺达突然想起这个外甥女,本来将她接回府邸住,是为了撮合她和葛亚托,哪知道她在一次宴客中见到武逸后,便死缠上武逸。
「是的,小郡主还是经常去武陵亲王府,可每每都气着跑出来。」班寺照实回答。
「这丫头还真是死皮赖脸呀!明明人家就看不上她,她这是何苦呢?」贺达摇摇头。
「我想这事需要王爷亲自开导她。」
「算了,现在葛亚托的事都快烦死我了,谁有时间管她?你下去办事吧!贺达无力地挥挥手。
班寺赶紧点头离开,当屋里只剩贺达一人时,他心里更加烦郁了!希望这计画能够天衣无缝的完成才好!
翌日,盼盼手里抱着那件高贵的斗蓬,朝武陵亲王府走去。一路上她既紧张又兴奋,兴奋的是自己能够再见到武逸,可又不知他会不会嫌她啰唆,为了一件衣裳去叨扰他。
更让她难为情的是昨晚他似乎已看透了她隐约暴露的身子,甚至还抱过她,天啊……每每想到这里,她的脸就热得发烫。唔……丢脸死了啦!
不能想了……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她定会被那一道道炽热的火焰给烧死,心跳也会因为急促跳动而暂停。
来到王府门外,盼盼深吸了口气,正要上前敲门,却见一位长得娇媚的姑娘早她一步进府。她先是愣住,随即走上前对着门房说:「你好,我叫盼盼,是拿斗蓬来还给大统领的。」
「斗蓬?」门房疑惑地皱起眉。
「对,就是这件。」盼盼尴尬地看着门房,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想,武逸的斗蓬好端端地怎会落在她手上?
「我瞧瞧。」门房看了看盼盼手中的斗蓬,「没错,是我们爷的斗蓬。」
他想了想又觉得奇怪,「不对呀,昨儿个夜里我还看见爷穿着它出府,怎会落在你手上?」
「这……」瞧他眼神带丝诡异与暧昧,盼盼浑身竟发出不正常的抖意,「小哥,你可别乱猜测喔,那是因为昨晚……昨晚……」
「昨晚你和咱们爷见面了?」门房直觉地说。
「对……是见面了。大统领昨晚来勘查破镰沟施工的情形,一不小心将斗蓬留在那儿了。」盼盼赶紧解释。
「原来是这样。」门房点点头。
盼盼见门房还不肯让她进去,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要不,我把东西交给你,你替我转交行吗?」
「我走不开呀!既然是爷的东西,你自己拿进去吧!」门房总算让她通了行。
当盼盼走进府邸,经过大厅正想进去问问丫鬟武逸在哪儿时,却瞧见武逸和刚刚进府的女子正在交谈着,那女子穿着高贵华丽,娇嗲笑语不断,整个人显露出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哪像她……
盼盼低头看看自己,衣衫褴褛不说,说起话来还大剌刺地没大没小,不知道武逸是怎么看她的?
这时,面对厅门的武逸看见了盼盼,立刻喊道:「盼盼,你来了?」
「呃,对……我来了。」盼盼愣了下,随即干吞了口唾液,害怕自己影响了他们谈话。
「她是谁?」女子转首瞪着盼盼。
武逸没理会女子,只对盼盼说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是。」盼盼点点头,缓缓步进厅内。虽然阿强他们都说她没神经,可这时她还是能察觉女子射在她身上的眼光是多么不屑。
盼盼抬眼看了一下武逸和那名女子,突然想到什么地将手中的斗蓬递给武逸,「大统领,这是你的,我已经洗过了,从一大早晒到刚刚,已经干透了。」
「什么?你洗了它?」没想到反应激烈的却是那名女子。
「我……对,因为它脏了。」盼盼被她这一逼问,弄得哑然无语。
「你真笨!这上好布料哪能随便洗呀,要交给紫禁城洗衣师傅用特制药水洗的,你一洗,这件斗蓬已不能用了。」
「啊?」盼盼被她这一说,可吓坏了,她连忙转向武逸,跪了下来,「大统领,对不起,我不知道洗衣裳还有那么深的学问,你千万别要我赔呀!」
「起来。」武逸眯起眸子。
「我不敢。」盼盼垂丧着脸,只要一想起自己居然连一件衣裳都不如,心里就很难过。
「我说起来。」武逸又说了一遍。
盼盼含泪看向武逸,「你不怪我了?」
武逸点点头,「别跪了,站起来吧!」
盼盼这下才安了心,她一抬眼,却又看到女子鄙视的眼神,一种自卑的感觉头一次在她心底泛开。
「谢谢大统领不罪之恩,我这就回去了。」盼盼对他们笑了笑,马上转身奔出大厅。
「你别走,我想跟你聊聊。」武逸出其不意地喊住盼盼。
盼盼在厅外定住身,怯怯地转身看着武逸,可这时琳弦儿愤懑的声音却响起,「武逸,我来找你,你有话可以跟我聊,干嘛要找那种乞丐聊?」
盼盼闻言,立刻为自己辩解,「我不是乞丐……」
「不是吗?瞧你那身穿着,补丁比我珍珠簪子上的珍珠还多,还说你不是乞丐!」琳弦儿颐指气使地说。
「琳弦儿?塔答克,你给我离开!」武逸脸上满是不悦的表情。
琳弦儿一愣,连忙转首狠狠瞪着武逸,「你说什么?要我离开?」
「没错!你走吧!」武逸指着屋外。
「我偏不走!」琳弦儿骄纵地一跺脚,非但不走,反而用力坐在椅上,双手交错环在胸前,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武逸颦起眉头,随即走下阶梯,拉住盼盼的手。「走,我们去那边聊。」
盼盼回头望了眼琳弦儿震愕的脸孔,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武逸带了出去。
武逸顺口对着守在外头的博特说:「看好她。」
「是。」博特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了,从没见过他与哪位姑娘这么亲近?眼前这情景还真是让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喂,武逸,你要带那个乞丐去哪儿?」琳弦儿立刻追上去,一到门口却被博特拦下。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拦本郡主。」琳弦儿鼓起腮帮子。
「我乃奉命行事,还请郡主见谅。」博特向来就对琳弦儿的缠劲儿感到不耐,能挡她,他当然得挡了。
「你!」琳弦儿气得眼底冒出了火焰,可遇上脾气和武逸一样硬的博特,她却没辙了。
哼!她就不信武逸会喜欢那个女乞丐,那种女人哪一点比她强?一定是她刚刚说错什么惹恼了他,他才会出此计策气她而已!琳弦儿在心中安慰自己。
盼盼被武逸带到偏翼的竹亭内,一路上她察觉有不少异样目光直瞧着她,似乎对于两人这般不相衬的身分感到意外与不解吧!这不禁让她想起方才那位一身华服指着她喊乞丐的女子,再瞧瞧自己身上一块块的补丁,她不禁逸出一抹苦笑。
「怎么不说话了?」武逸回头望着盼盼低垂小脸的模样。
「我有什么好说的?」盼盼沉着脸,无力地说。
「说什么都可以。」武逸撇撇嘴,直瞅着盼盼那张怨恼的脸蛋,「昨天掉进水里,没受寒吧?」
「啊!」盼盼一张脸儿又烧了起来,老天!他怎么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才一会儿工夫她的双腮就火热起来?「你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说着,武逸便伸手触了下盼盼的额头,这动作让盼盼羞赧的情绪更加高昂,差点儿呼吸错乱。
「我没病。」盼盼往后一退,抬眼凝住武逸,「你不用关心我,该去关心她才是。」
「她?你指谁?」
「就是刚刚那位美艳的姑娘呀!」盼盼噘着嘴儿,「她那么美丽,那么华贵,与你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而我……」
「郎才女貌?」武逸不屑地撇撇嘴,「还不是金钱、身分、背景堆砌起来的!」
「话虽没错,可这年头本来就是笑贫不笑娼。」盼盼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再看看武逸身上的锦袍华服,他们站在一块儿,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服装只是表面,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如果你真介意自己的穿着,我可以送你几件衣裳。」看出盼盼心里的念头,武逸于是说道。
「我才不要你的施舍呢!再说我也不要穿那种衣裳,它们根本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这身布衣,舒服又方便。」盼盼咧嘴大笑,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缺了角的心,可当她凝向他那对锐眸时,她的笑脸霎时僵凝了。
唉……瞧他看她的眼神依然是这么冷,亏他已经看透了她的身子呢!
偏偏就在这时候,琳弦儿趁博特的下属前来禀报要事而分身前去处理的空档,溜了过来。心性偏激的她,将事先藏在袖中的短刃紧抓在手中,一步步接近盼盼,找了个机会就从藏身的石墙后冲了出来,铁了心要杀了她。
「啊!」盼盼尖叫了一声,吓得呆立原地。
武逸眼明手快地立刻上前以双掌握住那把利刃,一心想置盼盼于死地的琳弦儿见到红色的鲜血一直从他手中淌出,还真是吓坏了!
盼盼更是傻了眼。这女人为什么要杀她,而他又为什么要救她?
「啊!」琳弦儿蓦然大叫了一声后,便将刀子一扔,转身就跑……
「快!我先给你止血,再去请大夫。」盼盼赶紧撕下一截衣摆,包扎着武逸的手掌。
「没事,你别紧张。」武逸扬眸看着盼盼那张急得快哭出来的小脸,不禁心口一热。
「怎会没事?都流那么多血了……」盼盼噘起唇,睨着武逸那无关紧要的表情。
这时,武逸看见盼盼的衣袖上出现一道淡淡的血痕,肯定是方才他还没抓住利刃之前,琳弦儿已经划伤她了。「你也受伤了。」
「我受……」盼盼低头一看,天啊……她差点儿晕倒。
「怎么了?」武逸用力抓住盼盼就要倒下的身子。
「我最怕痛了。」盼盼抿抿唇,好像就要哭了。
武逸摇摇头,随即深拧起眉,「我真怀疑你有时展现出来的大胆和凶狠,都是虚张声势。」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盼盼气得将手中正在打的结用力一拉。可奇怪的是,他居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该不会他没有疼痛的知觉吧?
盼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知道他是堂堂大统领,还老喜欢和他作对,或许她是笃信他不会杀她吧!就像现在,他看她的眼神明明让她心惊胆跳,可她仍不要命地想触犯他。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盼盼干笑了两声。
「换我为你疗伤了。」武逸眉头微蹙地拉高盼盼的袖子,从衣襟中掏出一瓶金创药为她撒上。
「你有药?那刚刚为何不拿出来让我为你上药?」盼盼不解地问。
「这点小伤我早习以为常,不需要。」武逸专注地将盼盼的伤口处理好,正打算学她撕下自己衣裳时,却被她阻止。「你的衣裳那么贵,别糟蹋了,撕我的吧!」
武逸被盼盼的话给逗笑了,最后还是撕了自己的衣裳。「你的衣服都脏了,会污染伤口,还是撕我的吧。」
「啊?」他言下之意,是她为他包扎的布不干净啰!「那你也拆下来,我撕你的衣服重新帮你包扎。」
「不用麻烦。」武逸抽回手,没让盼盼拆了它,随即又道:「若你真想穿漂亮衣裳,可住进府中,我派人来为你量身。」
「呃?」盼盼傻傻地回问:「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被她这一问,武逸也霍然一震。说实在他也不知为什么,只知道自己出生后,每个人几乎都对他唯唯诺诺、必恭必敬,甚至真怕他会弑母杀父般地防备着他。
只有她不一样,她不会隐藏心里的话,也不会一看见他就吓得忘了话该怎么说,虽然有时候她会装模作样地对他下跪认错,可他知道她压根不怕他。
甚至他一见到她便有种放松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好似紧绷了二十多年的情绪终得放松,压在胸口的束缚也无来由地得到解脱。
她若能住进府里,那他烦闷时便可听听她说着一些天真话语,或许可以让他心里舒坦些。
「没有为什么,愿不愿意在于你。」
盼盼心神微漾,她是有点儿想啦!可又不能丢下破镰沟的兄弟们,于是她摇摇头。「我不能答应。」
武逸眼神不自觉地闪过一道黯影,嘴角微微一勾,「那就随你了。」像他这种人的确不是一般人敢靠近的,在众人眼中,他不过是个克父弑母的罪人!
「喂,你别乱想喔!我不是不愿意,而是舍不下那些与我一块长大的兄弟姊妹,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们的感情可是比手足还深、还浓,这点你是不了解的。」
「对,我是不了解,也不想了解,我向来独来独往、无兄无弟、无姊无妹,你的意思我怎么可能会了解?你可以回去了!」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府中的藏书阁门口,武逸扬眉凝睇着盼盼好一会儿,转身便走进藏书阁,并打算将门合上。
「喂……」盼盼被武逸这番话给搞得心慌意乱,赶紧伸手挡住他关门的动作,一时没注意,手就被门夹到了。
「啊!」好痛!盼盼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你怎么了?」武逸赶紧将门拉开,上前轻抚着盼盼红肿的手指,「你跟着进来做什么?」
「我不希望看见你那种激烈的反应,我不过是说说自己心里的想法而已,到底哪些话是不能说的,你告诉我嘛!」她都快痛死了,他还指责她!
「这不重要了。」武逸蹙起眉。
「什么不重要?」天杀的,这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怎么都不懂呢?
武逸没有回应盼盼,只是找出一罐药酒,在她红肿的指头上轻轻搓揉起来,「这药酒带着,记得早晚涂抹一次。」交代过后,他便走到书柜前找书。
盼盼没辙了,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武逸,若非他是王爷、八旗大统领,她早对着他后脑杓大骂出声了。
但是武逸依然完全不理会盼盼,只是面无表情地找着自己的书,于是盼盼心灰意冷地止了步。
算了,不理她就不理她,反正她知道他刚刚只是随口说说、开她玩笑,怎么可能真要她住下?盼盼想着想着,黯然垂下小脸,定在原地,揉着自己的手指头。
隔了好一会儿,眼前突然被一片阴影挡住,盼盼缓缓抬起头……正好看见他带着一脸没有情绪的表情看着她。
「你不是不理我吗?」盼盼鼓着腮帮子。
「我是怕你在府中迷路,你知道怎么回去吗?」没想到他居然猜得到她是个大路痴。
「我迷路不是更好吗?那你就可以留我在这里了。」盼盼抿紧唇,嘴里不忘碎念着。
「你真要留下?」他仰头笑了。
就着射窗入内的光影,盼盼头一次瞧见武逸那道犹如阳光般热烈的笑容。
「你明明知道不行。」盼盼用力抹去悬在眼角的泪。
「那我送你回去,顺便督促一下进度。」武逸说完,随意抽了两本书后便率先走出藏书阁,虽然他什么也没说,可她知道他心里仍不快乐。
来到府门外,盼盼看着眼前高级华丽的马车,竟傻在原地。「我……我可以坐这辆马车吗?」
「当然可以,上来吧!」武逸先坐进去,而后一手勾住她的腰,将她抱上马车。
两人坐在马车上,行进间,武逸突然问道:「你那些伙伴……我是说那些男人,你真的当他们是兄弟而已吗?」
「是呀,我们从小打到大呢!」想起他们,盼盼便忍不住会心一笑。
看着盼盼的笑容,武逸心头突然涌上一抹怪异感觉,真好笑!他堂堂「八旗大统领」,居然跟那些孤儿计较吃味。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是想找机会帮忙你们。」等涞水河道疏通后,破镰沟不再淹水,他会为住在那边的贫户建造几间屋子。
「你真好!我们这些孤儿,已经很久没人理了。」说起这点,盼盼不免有些鼻酸。
「以后有我理你们。」因为头一次听到有人说他好,武逸扬起一边嘴角。
「当真?理一辈子吗?」盼盼故意逗着武逸。
见武逸凝住脸色,盼盼知道自己又多话了,只好耸耸肩,暗暗吐吐舌头。
「你就是这么调皮。」武逸撇撇嘴。
「我就是这样,所以只要有我的地方就会充满欢笑。」盼盼漾出一抹最快意的笑容,直对武逸挤眉弄眼。
武逸被她这一逗,还真是笑了出来。「好,以后需要调剂的时候,一定来看你。」
「调剂?」盼盼却听得奇怪,「你把人家当什么了?京剧里演丑角的呀?」
「不是,而是一个开心果。」武逸撇高嘴角,似笑非笑地淡淡吟出这句话。
「开心果?」盼盼想了想,「嗯……这个词倒新鲜,我喜欢。」
「那你要记得,你就是我的开心果。」武逸眼底闪烁着几许柔意,衬着嘴角轻勾的笑痕,是这么的迷惑人心。
盼盼看得有点痴了……可两人很有默契的不再说话,直到破镰沟,武逸才贴心地将她牵下马车。
这一幕让来此调查的班寺瞧见,他难以置信地望着武逸,心想:该不会是自己眼花了吧?他居然瞧见武逸对着那个穿着一身破烂的女人笑着……还笑得那么自然、那么清朗,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再趋近一瞧,才发现一路上那女人都陪在武逸身边,武逸在她面前根本一点架势都没有,甚至暗藏着一点点的温柔。
「温柔」这种东西会出现在武逸身上……这真是太怪异了!他得赶紧回去将这事告诉王爷,让他查查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底细?
主意一定,班寺在没人发现他之前,就旋身离开了……
第四章
班寺将目睹的一切通报给贺达知情后,贺达也觉意外,为防夜长梦多,于是决定在武逸出远门的第一天就命人凿开破镰沟,到时死无对证,看武逸要去哪儿查这档事?
又过了三天,他们终于等到武逸远赴邯郸,经眼线调查,他此去少说也得过两夜,对于他们而言,时间可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贺达立即派人拿着盖有武逸官印的手谕前往破镰沟,命他们毋需再疏通,直接将破镰沟铲平,将涞水引进来,好在水运上更便民。
接到手谕的地方官可是傻眼了!大统领怎可能在数天之间便做出相悖的决定?可是大统领又不在北京城内,他要去哪请示呢?
「塞大人,你到底下不下令?」一位他从未见过的传令官催促道。
「这个嘛,我看我还是命人快马追上大统领,好好问个清楚!」塞大人一脸为难地说。
「你还真固执,瞧见没?这上头怎么写的?即刻……即刻就是现在、马上,你若再拖延,出了问题你自己承担!」传令官凛起脸色说。
「这……」塞大人踌躇了,犹豫半晌才点头道:「好吧,横竖有了手谕,我只是听命行事。」
「那就请塞大人下令吧!」
塞大人步回主位,对着下属传达命令,此令一出,果真引来不少人诧异的低语,可既是大统领的意思,他们也无话好说,只能分头办事去了。
躲在一旁的班寺见这状况,不禁扬起佞的笑……
可阿强他们听闻这消息时,却是又震惊又不敢相信!
尤其是盼盼,她顿时陷于一种仓皇与不安中,对未来也充满了不确定,她不明白武逸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小天,你确定他们已挖开护闸了?」盼盼问着赶回来通知他们消息的小天。
「对,他们不但挖开护闸,还铲平了破镰沟唯一可挡水侵入的北丘,听说再过一个时辰,涞水涨潮就会将这里淹没了!」小天紧张地说。
「那我们该怎么办?会不会被淹死?哇……我不要死!」最小的可可已经吓哭了。
「盼盼,我们还是快走吧!」阿强拉着盼盼的手,「带着弟妹们一块儿离开。」
盼盼紧抿着唇,深吸了口气说:「你们走,我一个人留下。」她要看看武逸到底安了什么心?为什么欺骗他们?为何要收回成命,而且还要置他们于死地?
「什么?你不走?」所有人都一副诧异的脸色。
「对,我不走。」盼盼眼眶含泪地望着他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们就交给你了,阿强。」
「不……我不同意你的决定。」阿强急急抓住盼盼,「盼盼,你以为你这样抗议能得到什么结果吗?不会的,在他们高官达贵的眼中,我们只是颗小砂粒。」
「我不信,他没理由骗我,没理由的!」盼盼终于忍不住满腔的涩意,捂着脸大哭出声。
「有理由……」阿强大声吼道:「因为我们没钱没势,就只能任人玩弄,你知不知道?」
阿强这一句话喊醒了盼盼,让她浑身赫然一震!可她还是摇摇头,「不管是不是他玩弄我,既然我在破镰沟长大,我就不想离开这里,你们快走吧!」
「好,既然你不走,我也不走。」阿强心一横,也豁出去了。
「什么?不行!」盼盼气得满脸通红,「你别开玩笑,那大呆、可可他们怎么办?」
「阿强哥和盼盼姊都不走的话,那我们也不走。」这时大呆开口了。
「那我们都在一块儿,我不哭了,反正有你们陪我呀!」可可抹去泪水,显得稚气的脸上居然流露出坚强的笑容。
「要我一个人逃……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去呢!再说一个人活着准无聊死。」小天耸耸肩,「那就一块儿死吧!」
「呸呸!什么活呀死的,你们都给我走,听见没?」盼盼可不希望她一个人的决定害了那么多人。他们都是她最至亲的人呀!
「不走。」全部的人异口同声说道。
盼盼蹙紧眉,眼看再拖就来不及了,只好放弃坚持,「好,我陪你们一块儿逃,全天下的人都没得信任,我们只有彼此了。」
「嗯。」五个人一致点头,即便再苦,他们也要在一块儿。
「快走吧!」可是就在他们打包好东西,正要逃跑时,就听到后头传来涛涛水声!
「阿强,快抱住可可,小天、大呆快跑……」眼看情况不对,盼盼赶紧抓住他们往前直冲。
虽然他们个个擅长泳技,可是水势实在太强,被限制许久的涞水一经解放,就像是出匣猛虎般,将他们一个个吞噬。
「啊……盼盼……盼盼姊救我……」可可第一个被冲走,盼盼奋力地想抓住她,可是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远了!
接着是大呆、小天……就连泳技与盼盼不相上下的阿强,最终也步入了沉溺的命运。
「不……你们回来!」撑到最后,就连盼盼也不行了。
就在她的身子缓缓下沉的时候,她心里居然没有死亡的恐惧,有的只是恨……她好恨他!
武逸,若我盼盼有幸不死,一定会找你报仇……一定会的!
远从邯郸回来的武逸得知此事后,当下便大发雷霆。他指着负责此事的塞大人,凶狠地大吼:「你给我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准你这么做的,快说!」
武逸闻讯后,便风尘仆仆地赶到破镰沟,当他看到盼盼他们所住的木屋早已被大水冲走了之后,他的心顿时纠结不已,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些自作主张的官吏。
也就在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看似不起眼的她,已经在他孤寂的心中占据了某种分量!
塞大人吓得跪下,双膝直发抖着,「大……大统领,我是拿到您的手谕,这一切全是照您的意思进行的呀!」
「我的手谕?」武逸双眼一冷,「我哪时候给你手谕了?」
「就您远去邯郸那天,派了传令官交给我的。」塞大人张大眼,天啊!莫非那手谕不是出自大统领之手?若真如此,他就完蛋了,而且是彻底完蛋了!
武逸愈听脸色愈难看,「把手谕拿来让我过目。」
「是……」塞大人抖着双手,从衣襟内掏出那张手谕,由博特转手递给武逸。
武逸迅速抖开一瞧,脸色瞬变铁青,「没错,这是我的官印……还有这笔迹……简直一模一样!」
塞大人闻言也赶紧附和,「是啊,我就是见官印没错,笔迹也相彷,就不疑有他,请大统领明鉴呀!」他赶紧磕起头,请求武逸的饶恕。
武逸眯起眸子,非常显而易见的,有人计画性地算计了他,说不定还筹备了许久。
「那传令官八成也是你没见过的吧?」武逸不用问也猜的出来。
「是……是没见过。」
「你就不会派个人追上我?」武逸火大地猛一拍桌。
「我曾想过,但是传令官一直催促着我,下官就……就……」塞大人摇摇头,「这是我的疏失,请大统领惩处吧!」
「算了,你下去吧!」武逸揉揉眉心,是他得罪了小人,又养了奸细,怪不得他人。
「谢谢大统领,谢谢大统领……」塞大人道谢后,这才站起身快步退下。
「爷,这情况该怎么办?」博特赶紧上前问道。
「给我查出是谁!我绝对要为盼盼报仇!」武逸一想起盼盼突然的离开,而且很可能是永远的离开,心底竟然泛上一抹空虚的疼痛。
博特好奇地问:「爷,您是不是……喜欢上那位姑娘了?」
博特是武逸从小到大的伴读与伴武对象,两人既是主仆,也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所以才有勇气这么直接地问道。
「我……可能吧,我是喜欢她自然的笑语、不造作的言辞。」想了想,武逸便这么说出口。
博特这下不明白了,在贵族中有多少女子的身分、地位可以和爷匹配,可爷都看不上眼,却独独重视那位小孤女?可他知道,这时候绝非是多嘴好奇的时刻,还是安分地等着爷发落给他任务吧!
「我猜此人想必与您有着深仇大恨,您心底可有底了?」博特转而问道。
「贺达。」武逸眯起眸,狠狠地道出这两个字。此刻的他五官深邃沧悍,一对剑眉拢向眉心,微拧的嘴角中显露出浓烈的恨意。
「贺达?」博特眉头一挑,「难不成是为了葛亚托?」
「十成十就是为了他。」
「该死的!」博特也怒火中烧,「他简直就是藐视王法,要是被查出来,他不就完了?」
「我不肯让葛亚托入京,他便以这种方式报复我,不过他之所以敢冒这种险,可能就是为了让葛亚托偷渡进来。」武逸平静的眼波底下扬起一抹睿智。
「爷,这怎么说?」
「这就是贺达聪明的地方,因为破镰沟是唯一阻碍涞水与北京城外水域相通的地方,只要将破镰沟铲除,便可以运用水运将葛亚托偷送回京。」武逸冷冷一哼。
「那您快点发号命令,看葛亚托要往哪儿登岸,我立刻派人去拦截!」一听武逸这么说,博特连忙请命。
武逸摇摇头,轻扯嘴角。见这情况,博特不禁又问:「爷还犹豫什么?涞水通往北京城的交界处就这么点大,围堵起来,看他还能上得了岸吗?」
博特对贺王府一向有着强烈的排斥感,尤其是葛亚托这个贼子,还真是有辱皇家的威严哪!
「太迟了。」武逸半眯着眼,看着前头的一片汪泽,「咱们知道消息赶回来已经太迟了,如果贺达照计画这么做,在我们还没赶回来之前,葛亚托已经进入北京城了。」
想不到贺达居然会想到这个方法,只为了葛亚托一个人,却不惜牺牲住在这里的上百平民,如果让他抓到贺达的罪证,他绝对要让贺达付出相等的代价。
「那属下派人前往贺王府察看,如何?」博特又说。
「贺达一定将葛亚托藏在我们找不到的地方,你就算去了,也是白费力气。」武逸说着随即起身,「回去吧!咱们得好好从长计议,尽量查出原因,最好这事不要和贺达有关,否则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直到武逸离开后,博特才发觉桌面上已经嵌下深深的五个指印,他这才明白,在爷平静的外貌下,可是抑制了满腔的恨。
头好疼、好眩,浑身像是被重重丢到烂泥之中,是这么疼……疼入四肢百骸。
滚滚可怕的激流,好像会吞噬人的妖怪,让盼盼进退两难,就连精湛的泳技也施展不出来。
「好渴……」盼盼轻咳几声,不一会儿,就感觉一股润泽触上唇心。她迫不及待的张开嘴巴想吸取更多的水分!「给我水……我要喝水……」她张开双臂,直抓着眼前的一只手。
「姑娘你别急,你失水过久,不能一下子喝太多水,得慢慢来呀!」一位丫鬟打扮的女子放下手中棉布,又拿起一块湿帕,轻拭着盼盼鬓边流下的汗水。
盼盼闻声,这才慢慢张开眼,瞧着眼前灰蒙蒙的一切,「我怎么看不清楚……你是谁?」
「大夫说了,你在烈阳下曝晒太久,得休息一会儿视力才会恢复正常,千万别着急。」丫鬟软声安慰着盼盼。
不知过了多久,盼盼才慢慢清醒,眼前的景像也逐渐清晰,纳入眼中的竟是一位长得挺机伶的小姑娘。在这同时,她想起住了十多年的破镰沟被大水淹没了,弟妹们全被冲走了!
「不……不要!」盼盼捂着耳朵大叫出声,嗓音中全是难解的悲恸。「求求你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盼盼急切地抓住小丫鬟的手问道。
「是我们府邸的人救你回来的,当时你被大水冲到岸底岩石下,有人正好在那里钓鱼,这才通报咱们,由我们府中护卫将你救回来的。」
「那除了我之外,可还见到其他人?」盼盼仓卒又问。
「没有。」小丫鬟摇摇头。
「没有?为什么没有?」盼盼泄气地哭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那你是……」
「我是伺候你的丫鬟,叫巧隶儿。」
「巧隶儿……」这不是满人的姓名吗?
盼盼再看看巧隶儿的打扮,更确信她是满人了,于是试问:「你是满人?」
「对,我是满人。」巧隶儿点点头,却不明白盼盼为何用着一双蓄满恨意的眼光看着她。
「这里是哪里?」盼盼急着坐了起来。想想要不是那些腐败的清官草菅人命,他们也不会有家归不得,更不会一个个命丧黄泉……所以她恨满人!恨所有满人!尤其是……
盼盼愣住了,她究竟恨谁呢?为何她脑海里竟是一片空白?明知有个人让她恨入心肺,可她却喊不出他的名字,甚至忘了他是谁!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盼盼抱着脑袋拚命叫嚷着,这可吓坏了巧隶儿,她赶紧抓住盼盼,「姑娘,你千万别激动,冷静点,好吗?」
「你要我怎么冷静?你走开……走开!我不要你伺候我,我要离开……」盼盼用力推开巧隶儿,才站起身,却见门口站了个人。
盼盼张大眼,直瞧着这个年约五十的男子。只见巧隶儿赶紧站起,对着那名男子喊道:「王爷吉祥。」
「你退下吧!」男人步进屋里后,小丫鬟便恭谨地离开了。
「她喊你王爷,你是谁?」盼盼的脑子更晕了。
「我是救你的人。你可知道你刚被救起时,脸色有多难看,只差一点儿就命丧黄泉了!」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贺达。
自从他知道盼盼与武逸的关系之后,脑海里便出现了另一个主意,那就是救起盼盼,让她去对付武逸。
「你不该救我。」她如果死了,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话不能这么说呀!」贺达走向盼盼,「你就安心在我府中养伤,尽管住下,别想太多。」
「你们害得我无家可归,现在才假意施舍,得了吧!」盼盼撑起还很虚弱的身子,执意要走。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破镰沟之所以被铲除,错在那些掌权弄权之人。」贺达话中有话。
「你是指谁?」盼盼眯起眼问。
「武逸。」贺达轻撇嘴角。
「武逸?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告诉我他住哪儿,我去找他理论!」
「你……你不认识她?」贺达意外极了。「他可是八旗大统领,也是武陵亲王府的主事者。」
「那种人我怎么可能认识,你别开玩笑了。」盼盼嗤之以鼻,「快告诉我,他住哪儿?」
「别急、别慌,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去见他,可是你得先将身体养好。」贺达扶住盼盼,低声劝慰着,心中却仍不免疑惑,难不成一场水难让她丧失记忆了吗?问题是,她好像只忘了「武逸」这个人!
「可是……」盼盼满心委屈,忍不住哭了。
「乖乖……这样吧,我膝下无女,能救了你也是与你有缘,我就收你为义女吧,你不必对我生疏,就和小犬一样喊我阿玛便可。」贺达轻拍盼盼的肩,故作慈蔼地说着。
「什么?」盼盼意外地扬起小脸,「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对武逸的处事作风也很不满,你若身为我的女儿,那就是郡主了,要找他报复是不是方便些?」她不记得武逸没关系,只要对他有恨就行了。
「对,我要报复!」盼盼眯起眸子,眼底蓄满了浓浓的恨意。
她定要为阿强、小天、可可、大呆报仇,让他们在地下也能瞑目。
三个月过去了,武逸派尽所有人手在涞水沿岸找寻盼盼的身影,甚至四处打捞,但无论他如何尽心、如何努力,盼盼依然杳无音讯,甚至连尸首也找不丕少。
这阵子,他几近心力交瘁,可身体上的疲累,却远不如心灵上的空乏。不知盼盼是否会怪他害死了她?
「爷,您这阵子都没好好吃点东西,我刚刚命厨房为您熬了碗雪山莲子汤,趁热喝了吧!」博特进入屋里,就见武逸拧着眉心,钻研着案上那张涞水水源地图。
「你放着吧!」武逸头也没抬地说。
博特轻叹了口气,只好将莲子汤放在圆几上。
「三个月了,爷,您还不放弃吗?」博特一开始也是挺积极在找寻,可除了一开始打捞到几十具尸首,也救了几个人之外,其他却一无所获。
「不,我绝不放弃。」武逸毫不考虑地说。
「那么久了,我想盼盼姑娘除非为人所救,否则……」
「不,不可能!我相信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武逸眼底闪着的利芒,是如此坚决且不容转圜。
「这……」博特正想说些什么,这时有人在书房外通报。
「爷,贺达王爷前来拜访您,您想见他吗?」
「贺达?」博特手扶腰间宝剑,「这家伙,我没去找他,他倒登门踏户找来了,我去问问他是何居心?」
「等等。」武逸站直身躯,「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浮躁了?」
「爷,我们静待三个月了,这下我真的忍不住了。」博特义愤填膺地说。
「何止是你,我也快忍不住了,但我们之所以要忍,就是要等着他露出狐狸尾巴。」武逸勾起别具含意的微笑,嘴角嘲弄地扬起。
「好,那我们就去瞧瞧,看他到底想做啥?」见武逸如此胸有成竹,博特这才安了心。
「走吧!」武逸搁下手中毫笔,与博特连袂步出书房,来到大厅。当他踏进门槛的刹那,却和博特一起愣在原地。
大厅内除了贺达之外,居然还有位打扮脱俗亮眼的女子!
她……除了穿着打扮以及那双含怨带恨的眼神,完完全全是和盼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大统领,好久没来向您请安了,今天与小女上奇林山上香,经过这里,特来拜访。」贺达颔首说道。
「小女?她是令嫒?」武逸眯起眸子,灼灿的眼神直凝在女子身上,不忍稍瞬。
「对,她可是我的掌上明珠,是不是貌美如花?」贺达撞了下盼盼的肩,「盼盼,快向大统领请安。」
「大统领吉祥。」盼盼双膝微曲地恭谨道。这三个月来她住在贺王府,除了养伤外,更在贺达的用心培训下学了不少满族女子该有的礼仪。因此现在的她已不是从前那个天真又没心眼的盼盼了,如今她最大的目的就是报仇,向眼前这个虚有其表的衣冠禽兽讨回公道。
「盼盼!」武逸倒抽了口气,赶紧上前扶住她,「你真是盼盼?」
盼盼往后一退,避开武逸的碰触,「我就是盼盼,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感觉得出盼盼深埋在心里的恨,武逸急急地说:「我知道你恨我,有些事我可以解释,你听我说……」
盼盼秀眉轻拧,「大统领,这话严重了,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什么。」
「我……」武逸想说些什么,蓦然想起贺达就在一旁,于是轻咳了两声后,暗示他先退下。
博特首先意会,便对贺达说:「贺达王爷,有人送了新茶来,想不想品尝呢?」
「呃……好,有这荣幸,我当然迫不及待想品尝最新春茶了。」贺达离开之际,仍不放心地望了盼盼一眼,还真怕她突然恢复记忆了。
「你是蓄意引开我阿玛的?」盼盼聪颖依然。
「你喊他阿玛?但据我所知,贺达只有两子,却无女儿。」武逸以一抹锐利的眼神凝住盼盼。
「他是我刚认的义父,不行吗?」盼盼望着武逸的眼神十分冷淡。
「你为什么要认他为父?想想我们的过去,我绝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武逸极为懊恼地说。
「我们的过去?」盼盼摇摇头,冷冷哼笑,「大统领,你在说什么?我们身分背景相差太远,怎么可能有过去?」
「盼盼,你是故意的,或是你根本就忘了我?」武逸深吸了口气,子夜般的黑瞳闪着痛楚。
盼盼疑惑地看着武逸,「我们真的认识?」
看着盼盼那怔忡的表情不像装出来的,武逸于是又问:「你不认识我,那阿强、可可呢?你那些兄弟姊妹呢?你可还记得他们?」
「你也知道他们?」这下盼盼不得不意外了,心头顿时涌上一丝丝鼓噪与不安,没想到她是要来瞧瞧这男人的德行,却被他弄得心慌意乱。
「我当然知道了,你曾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们,他们就像你的亲人。」武逸每说一步就逼近一步,他要逼出她的本性。
盼盼慌了!她捂着耳朵,仓皇不安地直觉想逃,她无法再面对咄咄逼人的他,于是转身就朝厅门狂奔了出去……
武逸凝望着盼盼飞奔而出的背影,心头突觉沉重了起来。看样子她是真的忘了他,却没忘记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五章
盼盼不停朝前直奔,说也奇怪,她并不曾来过这里呀!为何对这里的路径和一草一木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该不会是她又病了吧?一看到这个仇人,就又病得乱了方寸?
她一定要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可为什么这种高盆底鞋这么难跑呢?别说跑了,光用走的都费了她好大的劲儿。
「啊!」脚下的鞋突地一拐,盼盼绊了一跤!
眼看身旁就是一座鲤鱼池……完了,她又要落水了,难道她这辈子都逃不过被水淹的劫难吗?
就在这一刹那,她竟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盼盼一抬头,便凝上一对深邃眸心,心跳也跟着漏跳了一拍!更可怕的是,她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那感觉令她心神荡漾、更让她浑身紧绷不已。
「你真不适合穿成这样,我还是习惯你以前布衣布裙,老爱打着赤脚在破镰沟奔跑的模样。」武逸用着沙哑的嗓音说道。
盼盼赶紧推开他,「你……你说什么?」奇怪!他怎么什么都知道?更可怕的是,她发觉她的脑海、心里,似乎有块地方是空缺的,怎么也凑不起来。
「无论你是真的忘记我或是不认我,我都要强调,我不曾做过毁掉破镰沟之事,是有人趁我不在时偷了我的官印,蓄意陷害我。」武逸失去冷静地大声吼道,他从没想过被她误解的感觉竟是这么难受。
「是谁?」盼盼想知道。
「听过认贼做父这句话吗?」武逸冷冷地扬高嘴角。
「你是指我阿玛?」盼盼摇摇头,说什么也不肯相信。
这阵子贺达对她的好真是没话说,完全给予她所有的支持,就像是父亲对女儿般的关怀,还赠给她不少珠宝首饰。
「你要相信我。」
「我倒觉得你是想挑拨我们。」盼盼蹙起眉心,「你堂堂大统领应该敢做敢当,不要随便诬陷其他人。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就在盼盼转身离开之际,武逸突然抱住她,并在她错愕之际,用力吻上她的唇!
盼盼张大眼,几乎忘了呼吸,直到急促喘息时,才知道他在对她做什么。
「嗯……」她开始推着他。
武逸却横身一挡,将盼盼锁在自己与她身后的石花墙之间,让她动弹不得地承受他霸气的索吻。
他又彷似要报复她对他的遗忘,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剽悍,他用力探进她口中,搅乱了她的思绪。
盼盼推不开武逸,只好拚命往后缩,却让自己落入更深、更难逃脱的陷阱之中,难以脱身。
她可知这些日子他是怎么找她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回报他!更过分的是,她还不相信他、怀疑他……
他愈想愈气愤,大手爬上她的胸,以男人爱抚女人的亲匿程度,隔着衣物揉挤着她的雪胸。
「呃……不可以!」盼盼吓得瞠大眼。
「你让贺达为你装扮,替你添衣,可你却拒绝我,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武逸欺近盼盼,贴着她的脸,紧眯起眸,一句一句地问。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放开我!」盼盼吓坏了,拚命找机会想脱离他禁锢的枷锁。
「我偏不!你忘了,我曾说过你是我的开心果,既是我的,又怎可以忘了我?」他用身躯紧紧熨贴着她的,大手从她的胸部往下移,抚上她的后臀。
所有人都可以误解、批评他,而他也可以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可唯独她不行,绝对不行!
因为她曾经是这么的善解人意、这么的天真单纯呀!
「我不明白,你走开!」盼盼使出吃奶的力气推开武逸,可才跑了两步,她一个踉跄,又再一次让他攫住了手腕。
「你要去哪儿?」武逸眯起眸子。
「我……我要回去。」盼盼提防地瞪着武逸,「这里太危险,就连主人都这么危险,我没办法再待下去了。」
「你要回去那个贼窝?」
「哼,还不知哪儿是贼窝呢!」
「你!」武逸懊恨极了!
由此可知,她对他仍然极度不信任,真不知贺达那老家伙对她说了什么?经过三个月等待的炼狱,如今她回来了,不但忘了他,还误认为他是十恶不赦之徒,这要他怎么受得了?
她不但毁了他以往对外界流言不做任何回应的淡漠冷静,更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你别拦着我,我要回去!」盼盼恶狠狠地瞪着武逸,想以此来掩饰由背脊泛起的阵阵寒意。
「想回去贺王府?」武逸眯起眸子,「那还得问问我肯不肯?」
「你别仗着财大势大想威胁我,你到底想怎么样?」盼盼怎么也没料到今天来此会是这样的局面。
武逸勾起嘴角,含笑俯视着盼盼,「你说呢?」
「我……」盼盼愣了下。
武逸再次趁盼盼不备之时,抓着她的手闪进后方树丛内。眼看四下无人,盼盼竟有种想哭的念头。「放开我……」盼盼大喊着。
武逸一双利目望着盼盼,呼吸急喘道:「你究竟肯不肯看清楚事实?」
「我已经知道事实了,我告诉你……唔!」他再度吻上她,可这次的吻却是霸气十足,直让青涩的盼盼无法招架。更离谱的是,他的手掌居然窜进她的上衣里,并扯下她身后的抹胸细绳,直接抚上她的乳房。
「嗯。」盼盼直觉浑身无力,就快瘫在他怀中任他摆布。
武逸狂野地拉起盼盼的上衣,低头含住她一只乳头,并以齿啮咬住它,给予她更火辣的感受。
「啊……别……」盼盼的呼吸都乱了,指甲掐入他的背脊中,一股全然陌生的热力爬升到感官的最高峰。不……她受不了了!
这是什么感觉呢?想推开他却完全施不出力来,只能闭上眼,任由这份痴迷在心底、脑海里浮游……
当她再度张开眼,却看见他两眼闪烁的瞳光,里头的光影已不再温柔,隐约含带着一种钢铁般执着的意念——他要她!
这时,一旁传来丫鬟交谈的声音,武逸的动作顿时停止,而盼盼却趁这空档猛力推开他,从一边的缝隙逃走了。
丫鬟听见声响,来到草丛后一瞧,在乍见武逸时,赶忙屈膝喊道:「爷。」
武逸猛一挥袖,跟着走出草丛,表情僵硬如铁。
两位小丫鬟面面相觑,直纳闷着:这里刚刚到底发生什么事?
盼盼匆匆奔回大厅,就见贺达已在等着她了。
一见到盼盼,贺达立刻上前问道:「你究竟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
「我……我刚刚到园子里走走。」盼盼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尽可能不受「他」影响。
「去园子里走走?一个人?」贺达紧蹙眉峰。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我和武逸。」盼盼挂着微笑。
「什么?你跟武逸?」贺达心口一抽,浑身紧张了起来,「你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你……」
「我没跟他在一起,我只是陪他聊聊,陪他走走。」盼盼压低声音,「你不是要我报仇,不接近他怎么找机会呢?」
「说的也是。」贺达点点头,「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盼盼眼一挑,「他一直问我认不认得他,呵……奇怪了,我怎会认得他呢?」
「还有呢?」贺达接着又问。
盼盼发觉贺达似乎过分紧张了,该不会武逸说的是真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唉……她头好疼,真的好疼不为什么一件事情会弄得这么复杂呢?
「呃,没有了,我说不认识他,他只是觉得疑惑而已。」盼盼望着贺达,「阿玛你说,我到底认不认识他?」
「这个呀……笑话,你若认识他会不知道吗?」贺达尴尬地笑了笑,隐藏她丧失部分记忆的事实。
「说的也是,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盼盼苦笑着。
「那我们回去吧!」贺达抓住盼盼的手。
就在盼盼正欲随贺达离开之际,却看见武逸站在门口看着他们。
「王爷,你回来了?」贺达一见到武逸,立刻换上笑容。
「怎么这么早就要回去了?」武逸的眸光一直停驻在盼盼身上。
「刚刚去山上上香,有些累,想回去歇息。」贺达找了个借口。
「贺达王爷若累了就请先回吧,小郡主可以留下陪我小叙一番吗?」武逸很技巧地问。
「这……」贺达看向盼盼。
「我也累了。」盼盼连忙说道。
「我这里有客房可以让小郡主稍作休息。」武逸技巧地接上盼盼的话,随即转首对管家阿里渊说:「请嬷嬷打点一间干净的客房。」
「是的,爷,我这就去办。」阿里渊领命退下。
「喂……」
盼盼想阻止却来不及了,就听见武逸又唤来博特,怪声怪调地说:「替我送贺达王爷。」
博特笑了笑,指向大门方向对贺达说:「王爷,请。」
贺达并不想让盼盼留下,可一看见博特腰际上的长剑,只好认了。临走之前,他转首对盼盼说:「既然大统领有这份心,那你就留下,好生说话,可别惹怒了大统领呀!」
「我知道,阿玛。」
贺达一离开,盼盼就忍不住地对武逸说:「你戏弄我戏弄得还不够吗?你到底想干嘛?」
「我说过,你是我的。」武逸懒得解释,只是抓住盼盼的手,沉着嗓音说:「你跟我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讨厌!这男人的力气还真大!
「你不是累了吗?我带你去休息。」武逸凝睇了盼盼一眼后,便强硬地将她往外拉。
「喂……」盼盼没办法,只好被动地跟着武逸走。
武逸在一间客房门口突然停下脚步,「你累了,请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你真的很过分!」盼盼张大眼瞪着武逸,却发现脑海里突然窜过一丝丝关于他的影像。
盼盼抱着脑袋,不敢再想下去了。武逸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变化,连忙追问:「盼盼,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我……我想到什么?」盼盼反问着他。
「你和我的过去。」
「很抱歉,我不知道什么是你和我的过去,可对你的过去很清楚。」盼盼抿唇一笑。
「我的过去?」武逸倒想听听。
「对。」他既然这么霸气,那么她也不必顾虑他的感受了。「要我说是吗?好,我就说,如果说错了,还请你纠正我。」
盼盼眉儿一撩,故作风情地走向武逸,并将一张小脸对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媚笑着说:「听说你一出生,就会拿刀弑母?」
「你是听谁说的?」武逸的脸色与声音同时放沉了下来。
当然是贺达说的,不过她不会告诉他。
「你别管,我还没说完呢!」盼盼扬起笑意,直睨着武逸那张波澜不兴的脸,「我能继续说吗?」
「请。」武逸目光紧紧眯起。
「谢谢,那我继续啰!」盼盼敛起笑意,「我还听说……你二十三岁那年克死了老王爷,继承了王位……啊!」
盼盼话还没说完,武逸已攫住她一只手臂,嗓音中隐藏着许多诉不尽的痛楚,「你还想说什么?」
「我……」盼盼噤了声。
「你怕我?」武逸僵着脸,忍住暴怒。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这个摆脱不掉的魔咒、挥之不去的流言之下,让他的个性注定偏狂。
「哼,我怎会怕你?」盼盼咬着牙根,收紧拳头,晶莹闪亮的大眼里写着满满的倨傲。
「那你是想再继续啰?」武逸愠恼地问。
「你要我继续说?」盼盼疑惑地问。
「不是,我要继续方才在草丛内未完成的事!」武逸邪魅地敞开一丝诡谲笑影。
「你可别乱来。」盼盼看了看四周,「这附近有不少人在走动,你……你身为大统领兼王爷,可别做出让人议论的事!」
刚刚她就是仗着这点才敢挑衅他,想他堂堂王爷,又怎会因为她不顾及自己的尊严呢?
「敢情你是在为我着想啰?」武逸僵冷的语气放软,凝睇着盼盼的眼神依旧带着迷离的光影。
「呵……你说呢?」盼盼心跳开始加速,发现自己似乎失策了。
「如果我说我宁可不要尊严,只要你呢?」武逸半合起一双利眼。
「你可别乱来,否则我会大喊,让所有人都闻声赶来。」盼盼用力往他胸前一推,而后推开房门闪身进去,然后立即上了闩。
原以为自己平安了,没想到却听见他说:「可以,那你就喊吧!把所有人都喊来,我不在乎有多少旁观者。」
「你……你走开!」盼盼躲在门后大叫。
没想到,这时候门扉居然开始发出敲击巨响,只见它一下又一下的震动着,不一会儿,门闩居然被他击断了!
「啊……」盼盼捂着脸大喊,纤美的小脸铺上一层无措与紧张。
「叫呀!我等着人来看呢!」武逸用力推开门,那对漆黑如墨的瞳眸里承载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算我说错话了,你别过来!」盼盼往后直退。
「这时候才认错,太迟了!」他嗓音吊诡地让人头皮发麻。
发现他这句话所含带的弦外之音,她的心火瞬间烧得狂炽,浑身气力却已告罄,「我……我累了,请你出去。」
「刚刚挑衅我的时候,你倒是精力充沛嘛!」武逸眉头微挑。
「原来……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小鼻子小眼睛,不能让人说两句。」盼盼开始四两拨千金,「既然这样,那我以后不说了,请你出去。」
望着她许久,他突然逸出一声轻微吟叹。「盼盼……」这声叹息让她感到心中一痛,胸口霎时涌上许许多多难以描绘的滋味。「你想说什么?」
「我想要的是以前那个可爱天真、心无城府的盼盼,而不是现在这个咄咄逼人的你。」他摇摇头,「这样的你让我觉得好陌生啊!」
「我没变,只是环境所迫,让我不得不认命。」盼盼眼中漾着泪光。
武逸撇撇嘴,「可我怎么觉得你变得更骄蛮、更有理说不清,却一点也不认命呢?」
盼盼鼓足中气对武逸吼道:「你胡说!我才没有!你才是人见人恨的大罪人!」
此话一脱口,顿时冷凝的空气僵持在两者之间,盼盼望着武逸铁青的脸孔,这才发觉自己早已骑虎难下。
「我……」怎么办?她好想哭啊!
武逸一对鹰眸突然变得锋冷不已,光芒似剑般直透她心。「你最好收回刚刚那番话。」
他黑睫轻掩,低沉的语调像极了咒语,紧紧弹动着她的心弦。她偏开脸,任性地什么也不肯说。
「你唯一没变的就是」傲「。」见她这样,他轻合的黑睫突然扬起一抹笑意。
「你……你笑什么!」这男人真怪,不是不笑,就是笑得诡异,让她紧张的不得了。
「我有把握,你若想起我,便会回复为我所熟悉的盼盼。」武逸抬起脸,站直身子,「不是累了吗?先歇会儿,等会儿我再叫丫鬟来看你。」
再深深望了她一眼后,他才回身步出房间。
盼盼愕然了,愣愣地看着武逸离去的身影,一颗心也在瞬间凝住,充满不解,更不知她到底该信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