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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霓字数:80800第一章幽幽远山、潺潺莲塘,怡人的景色醉人心脾。

落英缤纷、草长莺飞,好一个春暖花开时节。

璟敬王府的小格格孅孅一个人在池边戏水抓小鱼,玩得不亦乐乎。

她今年不过十六岁,不但是家中唯一掌上明珠,更是整个家族中的老么,因此疼爱她的人可是不少。

只不过……遗憾的是,她的模样虽漂亮可爱,但是脑子里头装的东西可就单饨得让人错愕,仿似只有十岁不足的智力。

为此,所有亲人都加以掩饰,尽可能不让外人发现她带有这种病因。

接着,谈谈璟敬王府吧!主事者呼尔炽王爷乃皇上表兄,任命军机大臣,因为从小对经商投机事业有强烈的兴趣,再加上他财运向来不错,二十出头时便已为自己赚进大笔银两,及数不完的珍珠玛瑙、黄金翠玉。

经年累月的财富累积,如今璟敬王府已成为整个北京城内最富裕的贵族。

但是“财大气粗”四个字并不适用在呼尔炽身上。

他为人慈善,年过四十后就不再赌商机,稳扎稳打下,为他壮年后开创了另一片天地。

但他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让宝贝女儿孅孅的智力恢复正常。

五十岁的呼尔炽,底下除了孅孅格格外,尚有两子。

两位贝勒爷目前亦在朝廷各自担任文官武将。

孅孅目前仍是待字闺中,本来她是可与额娘玉福晋作伴,只是让人不解的是,她并不喜欢与她额娘在一块儿,见了玉福晋就像遇上陌生人般疏离,宁可一个人到后面池塘玩玩鱼虾。

不过王府的下人都云,孅孅格格彻底遗传了王爷的好心性,对底下仆役从未摆过架子、闹过性子,因而大家都喜欢与她亲近。

刚开始,不知孅孅病情的外人均对她有着一定的兴趣。

不仅是她身上贴着璟敬王府小格格的标签,更因为她有清妍秀丽的容貌,于是对她展开追求的公子哥儿还真不少。

但小格格玩心重,稚气的她对感情事向来不敏感,许多追求者在几次相处后都打了退堂鼓,理由全是没意思跟一个小妹妹玩游戏。

久而久之,闲言闲语便慢慢散播开来,城里的人皆盛传璟敬王府的孅孅格格原来是个“痴儿”!虽然症状不重,但是只要接近过她的人,都会被她那童言童话给吓着。

为此,呼尔炽对她更加不舍,也更疼爱她了,一心只想找个可靠的男人决定她的终身大事。

“孅孅格格!孅孅格格……”

她的贴身奴婢丁香急忙走到她身后轻唤了几声,却不见她回应。

“格格——”丁香笑着摇摇头,只好在她的耳畔提起嗓门又嚷。

“呃!”

孅孅回首,一见是丁香,便对她挥手道:

“丁香,妳来得正好。快来看呀!这些鱼儿都是新生的,好小哟。”

丁香趋上前一瞧,果真看见许多新生的小鱼在池里游动,于是她咧嘴笑说:

“没错,是小鱼。等他们长大,这池子就会变得更热闹了。”

“那就坏了!”

孅孅细长的柳叶眉因而一蹙。

丁香不解地反问:

“怎么坏了?”

“这池子没变大,可鱼儿愈来愈多,牠们以后会没地方游了。”

说到这儿,孅孅就连五官都拢聚在一块儿,模样是既可爱又天真。

丁香却直摇头,心想格格若是再不成熟些,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难听话可是会愈说意离谱。

“格格,以后别再问这种孩子气的问题了。”

“为什么不能问?妳和阿玛怎么说的话都一样?”

孅孅歪着小脑袋,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怎么瞧都不像是个脑子有——唉!丁香用力敲了下自己的头。

别人那样说格格是他们没知识、少常识,她怎么能跟着他们起哄?再说她在璟敬王府待了也有五年,怎度可能不清楚格格的真正心性呢?她虽然不算聪颖,但是心地善良,天真又无邪,这要比其它王府的格格、郡主喜勾心斗角的德行要好多了!

“丁香,妳说呀,为什么不能问、不能说?我说的话全是真的,鱼儿再这么生下去,会当真没地方住。”

孅孅认真地问。

丁香看着池里开心畅游的小鱼,牠们一定没想到有位格格正为牠们的未来愁着脸呢。

“不会的。牠们虽生了小鱼,但也会死啊!一代传一代,还不至于会多到没地方游。”

丁香没辙,只好好言劝慰。

“牠们会死……”

孅孅乍听,竟难过得滴下泪!

“天哪!”

丁香真想打自己一个嘴巴子,她什么不说,居然犯了格格的忌讳,说出小鱼会死的话。

虽然那是实情,但是格格那单纯又善良的脑袋可不这么认为呀!

“我这么用心照顾牠们,牠们为什么会死呢?”

孅孅哽咽地说,鼻头“抽一抽的,已掉了不少泪。“格格,是丁香说错话,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她一见格格的泪水,连心都发酸,拧得可疼了。

“可是牠们……”

孅孅一双泪眼仍凝在池塘里那些快活嬉戏的小鱼儿上头。

这些全是她养的,是她亲眼看着牠们由鱼苗变成鱼儿,可不要看着牠们变成一尾尾浮在水面上的死鱼!

“好了好了,您别忧别恼。要不我们命人把池塘给拓宽加深,这样所有的烦恼都解决了。”

丁香眼珠子转了转,想了个方法。

“真的吗?”

孅孅想了想……不对呀!就算是开新池,那要多久呀!

“丁香,妳这个法子不好,能不能帮我想一个可以让牠们永远都别死掉的办法?”

丁香一愣,随即握住她的小手,抵在心窝,轻声劝说:

“好,让我好好想想,我应该能想出个好方法的。”

她真是为格格心疼。

多希望她能成熟些,这样王爷也不用日夜为她的病情伤神伤心。

想想这些年来,王爷请了多少大夫来为格格诊治,可结果……唉!

“好,我等妳的法子。”

孅孅终于破涕而笑。

“嗯,走,该吃午膳了。”

丁香拿出手绢为她拭了拭鬓边的汗水,牵引着她返回香闺用餐。

※※※紫禁城“禀十一爷,兵部侍郎濿沐果真和明教余孽有所勾结,难怪好几次在我们就要击破他们据点的当儿,都让他们给溜了。”

十一阿哥爱新觉罗灏麟的手下喀陆伊连忙赶至“玦麟官”的书斋,向主子禀明一切。

灏麟抬手轻扬,半合着眼斜躺在一张披上狐裘的檀木长椅上。

他慵懒地伸展四肢,漫不经心地道:

“灭了他九族。”

“嘎!”

喀陆伊吃了一惊。

“怎么?瞧你似乎面有难色。”

灏麟瞇起一双俊冷的狭眸,由瞳心中疾射出的犀利火花直让喀陆伊心生战栗。

“这……这……”

喀陆伊可伤神了,一个是他的主子,一个可是一国之君,他该听谁的呢?

“快说!”

灏麟目光一紧,鸷冷的线条在他的脸上扩散开来。

“属下……属下不知该怎么说。”

他抖着声。

“你还真没用!问件事就吓成这样。赫护卫几时回京?”

若非他的随从赫乔被他派出官办事,他也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这个小太监去处理。

他又怎会不知道喀陆伊心底害怕着什么,一定是他那位伟大的皇帝老子扯他后腿,护着濿沐那个叛臣。

皇阿玛至今仍坚信濿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还说就算濿沐真有叛国之心,也要念及他曾是大清王朝的开国功臣,放他一条生路。

妇人之仁!

“是皇上……要小的放过濿沐,可您又要罪达九族,让小的……小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喀陆伊只好从实招来。

“哼,我猜的果然没错。”

灏麟撇着嘴角,冷冷一哼。

“啊!十一爷您知道?”

喀陆伊意外地问。

“算了,不提这个。”

灏麟拧起眉,

“吩附你派人去请两位贵客来宫中玩玩,派人去请了没?”

“早去了。”

喀陆伊笑咪咪地说。

还好这档事他没砸锅。

只要十一爷不动怒,他的日子就不会太难过。

灏麟点点头,这才从长椅上翻身坐起。

“好,我们这就去前厅看看。”

“喳!”

喀陆伊立即应道。

当灏麟来到前厅不久,果真两名男子依邀来请。

他们是他的好友,也是他可以信任的伙伴。

“灏麟,你找我们?”

他们一见灏麟,立刻扬眉笑问。

“坐。”

灏麟带笑挥手示意,双眸灼视眼前的两个男人。

他们一样身为王室宗亲,一位是子宸贝子,另一位则是德潞贝勒。

“是不是遇上麻烦事了?”

德潞率先开口。

无论相貌与气质,他都与灏麟难分上下。

两个同样邪魅得有点危险的男人站在一块儿,总是勾慑不少人的眼光。

“还不是为了濿沐。”

灏麟两条如刀的浓眉忽而一拢,索性开门儿山说道。

“不是已最证确凿?尽管将他拿下不就成了。”

子宸贝子直觉这根本就是件不用伤神的事。

灏麟自摇头,眼底交织着一股怨怼。

“皇上不同意治他死罪,直要我留其活口……殊不知纵虎归山的后果!”

“说的也是。皇上太重情义,却不知对方是怎么算计他。”

德潞扬起一道眉,沉敛起一丝厉色。

“更重要的是,濿沐手中掌握了许多明教资料与名单,我一定要拿到手!”

灏麟眸光瞬黯,

“只可惜这只虎已逃,皇上又不答应以诛连九族的方式逼他现身,他这一消失,还真不知该怎么逮他。不过我早已命人在各关卡严加看守,确定他尚未逃出京城。”

德潞与子宸相觑一眼,异口同声这:

“那么十一阿哥知这他现在藏身何处吗?”

“赫乔已去查采,相信不久便有答案。”

灏麟自信满满。

若他的猜测属实,他定不会放过璟敬王府!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似乎知道了些什么,说来让我们听听啊。”

德潞贝勒眸底闪烁出一股兴味。

据他对灏麟的了解,他必然是有某个程度的肯定,才会口出此言。

“这事还没确定,尚不能妄加断言。等赫乔回来,有了答案,我会将这一切从头到尾详尽的告诉你们。”

灏麟嘴角一勾,带笑的眸光漠沉,宛如一泓不见底的深潭。

知他识他者都明白他一出现这种神色,即表示已胸有成竹,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他得静坐壁上观罢了。

就在这时候,厅外突然传来了赫乔的声音,

“禀十一爷,我是赫乔,已将你要的消息给带回来了!”

灏麟眸光一亮,立即咧嘴道:

“快进来!”

赫乔一入厅内,乍见两位贝勒爷和贝子爷,连忙一一请安,便转向滪麟禀报道:

“十一爷,一切真如您所言,濿沐与呼尔王爷真有联系。我安排在那儿监视的人曾看见濿沐在璟敬王府走动。”

此话一出,立刻换来德潞与子宸两人惊愕的表情!德潞瞇起眸子,忍不住问:

“这究竟是怎度回事?该不会你们认为军机大臣呼尔炽也与明朝余孽有关?”

在他们眼里,呼尔炽不但尽忠职守,而且为人慷慨、性情慈悲。

若要说他是个居心回测的叛臣贼子,还真令人不敢相信。

“我亲德潞,你该明白呼尔炽是绝不可能做出背叛朝廷的事;不过以濿沐和他的交情,他极有可能收留他,帮他度过这场危机。”

灏麟撇撇嘴,神情更加深沉,声音却带着冷静。

“那么是不是该派人直接闯入璟敬王府,将濿沐活捉起来?”

子宸立刻反应道。

既然已有人亲眼目睹濿沐曾在那儿现身,就该趁早将他逮住,以绝后患。

灏麟立即否决,

“不。呼尔炽位居要职,又是我表叔父,就连皇上也对他敬重三分,哪是我们能冒犯的?何况传说璟敬王府有秘道直通暗室,若不知道位置,可是怎度也找不到的。如果呼尔炽将濿沐安置在那儿,我们就算派了大批人手去搜查,也无济于事。”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子宸好奇一问。

“有了!”

德潞突地击掌叫道。

他嘴畔凝笑,那表情却暧昧诡异到极点。

“你有办法了?”

不知怎的,灏麟总觉得德潞脸上的笑容有点儿不怀好意。

德潞薄簿的唇角一抿,悠哉地看向子宸,

“你把有关璟敬王府的最新消息告诉咱们的十一阿哥吧。”

“这……这不太好吧!”

子宸带点顾虑。

毕竟孅孅格格的境遇已让人惋惜,再说她的背后话就太不道德了。

“究竟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灏麟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几许凝肃。

“还是由我来说吧。”

德潞接下去道:

“最近外头盛传璟敬王府的孅孅格格其实是个痴儿。”

“什么?孅孅是个痴儿?”

在灏麟的印象中,她是个满可爱的姑娘。

上回在皇太后的寿宴上,就瞧她不停对他傻笑,原来是她脑子有问题!

“很意外吧?”

“就算她是个痴儿,跟这事也八竿子打不着边吧?”

灏麟已经有种不安的预感。

这个德潞会提起孅孅准没好事。

“因为如此,呼尔炽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孅孅格格的未来,生怕传言一热,到时没人敢上门提亲。所以我想……如果由咱们十一阿哥进行追求的话,说不定呼尔王爷会为了她,舍弃与濿沐的那份交情。”

德潞幸灾乐祸地说着。

灏麟狭长的黑眸难掩意外,直瞪着德潞,

“这就是你为我想到的好法子吗?”

“这就看你了。如果有意逮到濿沐,这点儿牺牲是必须的。”

德潞走近他,轻扣了下他的胸膛。

“再说我只是要你追求她,可没要你娶她。这不过是一种”手段“。”

“这么做不好吧?孅孅格格即便是个痴儿,也不该这么欺负她。”

子宸觉得不妥。

一个女孩家被大伙这么传言已经够可怜了,他们为何还要利用她,未免太残酷了。

“子宸,如果你有意见,那我把这机会让给你好了。跟痴儿谈感情,我可没兴趣。”

灏麟讥讽地瞇起眼,浑沉的嗓音中已聚着愠怒。

这个德潞真是要不得,亏他还拿他当好兄弟看待,想不到他竟然想出这种法子整他!他最好别让他找到机会报复,否则定要他死得难看。

“不……我没要跟你争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做有点不道德而已。”

子宸连忙摆手拒绝。

虽然孅孅格格长得漂亮可爱,但又有哪个男人会对个痴儿感兴趣?

“瞧你,唬咙你几句,就吓成这样。”

灏麟原本沉晦的眼瞳泛起几道星芒。

他想,或许这件事并不如他所想象的那么乏味,调戏一个痴傻的姑娘是不是也挺有趣的呢?

“灏麟,你意下如何?”

德潞劣根性作祟,他只想看看这个眼高于顶的十一阿哥在碰上一个单纯又可爱的小姑娘时,会怎么使弄他邪魅情挑的手段?灏麟撇撇嘴,眼中闪过几丝趣意和嫌恶交错的光芒。

“好吧,为了满足你们的好奇心,我就牺牲一下。到时候我不会忘了告诉你们和一个痴儿调情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冷冽地笑了笑,神色忽而清冷,微瞇的厉眸渐渐显现出他潜在的阴性气质。

※※※孅孅独自在偌大的园子里闲逛,走着走着,居然迷乱了方向。

她顿住步伐,看着前面的小桥流水,开始搜寻着记亿……这里到底是哪儿?东陵桥?还是西陵桥?为什么她会搞不清楚呢?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迷迷糊糊的,小时候她好像不会这样。

可是她已经很卖力很卖力的想了,怎么还是想不通?逛着看着,不知何时,她竟已穿越王府后门,来到后面的小山坡。

这里长满了白色的小雏菊,看来清雅又签服。

“哇……好多漂亮的花儿啊!”

她开心地又蹦又跳,早忘了迷路的痛苦,蹲下身捧起小雏菊凑在鼻尖轻闻,嘴角渐渐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孅孅格格。”

突然,一个温暖的男音从她背后响起。

孅孅愣了下,蓦然回首看向发声处。

“你……你是……”

她偏着小脑袋,直探究眼前这个看来有点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哇,他好高大啊……孅孅一直以为自己两个哥哥已够高大英挺,想不到这个男人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他长得真好看,睑上的笑容又是那么的温和。

“真忘了在下吗?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灏麟好整以暇地望着她,魔魅的眼瞳含带着几丝趣意。

“我们见过面?”

孅孅两条细眉揪得更厉害了。

她前思后想,脑子似乎愈来愈混沌,最后竟抱着自己的脑袋直晃动起来。

“我怎么都想不起来?难怪人家会说我是个傻瓜。”

“不,妳不傻。在我眼里,妳永远都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他的唇略微一勾,脸带荡肆笑意,暗地观察着地的表现。

看来外界传间没错,她的脑子真是有问题。

虽然说她是个痴儿是过分了些,但看那模样也不过是十岁左右的智能,要与她沟通还得费一番功夫。

她忽然抬头,怔愕地看着他。

“既然想不出来就别想了,我直接告诉妳吧。还记得去年咱们在皇太后的寿诞卜曾见过一面吗?”

“皇太后……”

孅孅想了想,突然睁亮了眸子,开心地大声喊道:

“我想起来了!”

“哦?”

他笑看她。

“我是真的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位在寿诞上长得最俊的哥哥。是……十一阿哥吗?”

说到这儿,孅孅的脸上突然冒出了晕红,因为当时她就听见旁人喊他十一阿哥,也因此把他牢记在心里。

那是她头一次想要记住一件事、一个人。

经过一年了,他的模样虽然慢慢变得模糊,不过经他一提,她可是马上又想起他来。

灏麟眉头深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一个痴儿的脑袋里留下了印象。

真是讽刺啊!

“十一阿哥,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她笑得开心,露出一排洁净的贝齿,那脸蛋还真是漂亮。

他英眉微挑,伟岸的体魄稍稍接近她数寸,挑起她的下颚,慵懒地说:

“孅孅格格好记忆,在下正是十一阿哥灏麟。”

“灏麟……”

孅孅眨巴着一双纯净无垢的大眼,直盯着他,

“很好听的名字。”

“可以也记住我的名字吗?”

他温柔的眸子直凝注她,居然带给孅孅一丝莫名的悸动。

这样的感觉是她在别的男人身上所找不到的!别的男人只要与她交谈两三句,就会立刻找理由疏远她,可这个十一阿哥不会这么伤她的心。

孅孅就这么对灏麟产生了一种依赖与信任。

除了阿玛和丁香,她从没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

“我会记住,永远都不忘记。”

她柔柔又稚气地回以一笑。

“真的?”

灏麟轻拂她的脸蛋,看着她那双如璀璨星辰的眸子,

“以后我如果遇上妳,就会考妳。如果妳忘了我的名字,妳说我该怎度罚妳?

““嗯……罚我面壁,还是……还是背诗经,我阿玛都是这么做的。”

说到这儿,她却黯下眼,

“可惜我很笨,面壁可以,诗经总是背不全。”

“哦?”

他眼一瞇,淡淡地撇唇,

“那妳会写字吗?”

“会,我会写字。我阿玛说我小时候很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那时候我便习了好多字。只是……只是后来……”

说着说着,她的神情居然变得茫然。

那幽远的过往,好像有好大一片的空白,怎么用力也想不起来……“后来怎么了?”

他柔声轻问。

“后来……我忘了,很多东西我都忘了,就连路都记不得,才会晃到这儿来。”

孅孅看了看了周遭景物,喃喃念着,

“这是哪儿?”

“这里是璟敬王府的后门外。”

灏麟勾挑浓眉,觉得她痴傻的程度似乎益发严重。

看情形,她不怛背不了诗书,还不记得路。

难怪呼尔炽总是将她深锁府中,很少让她露面。

“后门?我好像已好久不曾来过这里……记得小时候,丁香都会追我到这儿,因为我很会藏,尤其……”

孅孅带着笑说,可当说到这儿,她的神色又变了,脑海也随之空白。

灏麟瞇起眸子看着她空洞虚幻的眼神。

“真奇怪,我为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她捶了捶脑子,清秀漂亮的瓜子脸上怖满疑惑。

“别勉强自己,哪天想起来再告诉我。”

灏麟撇嘴轻笑,修长的指尖画过她细致的五官,动作虽轻,却充满了不轨意味。

“呃!”

她下意识地闪避了下。

“怎么,怕我?”

他故意漠视她的惧意,反而更进一步,伟岸英挺的身躯若有似无地磨蹭着她。

奇怪,她身上怎么有股香味……那股清逸幽然的淡香,闻来竟是这般舒服!

“十一阿哥……”

孅孅不自觉地轻喊着。

“嗯?”

灏麟神态从容地笑睇着她一副无所适从的憨样。

“我……我想回家了。”

她秀雅的丽容覆上一层薄霞,心底突然泛起一丝慌乱。

她是喜欢和他在一块儿,可不要他这么碰她呀。

“别回去,我带妳去看鱼。”

灏麟心想或许是自己一时心急吓坏她了,于是聪明的转移话题。

据他调查,养鱼戏水是这位小格格仅有的娱乐,如果真要得到她的信任,必须以“鱼”来做诱饵。

“你要带我去看鱼?”

孅孅黑白分明的大眼突地一亮,不含杂质的瞳心闪出愉悦的笑意。

“对。就在紫禁城里有座”玉阗池“,那里面的鱼可多了。”

他撇嘴笑说,一面观察着她雀跃的反应。

“那池子很大吗?”

她突然一问。

灏麟眉一皱,不解地回道:

“非常大。”

“那太好了,我就可以把府邸池子里的鱼儿送点过去你那儿。”

她可一直担心着自己的池子太小了。

“什么?”

灏麟挑眉睨睇着她,

“妳要送鱼来宫里?”

呵,这痴儿脑子里究竟装些什么东西?鱼可是离不开水的,再说一池子有多少鱼啊,绝不可能像拎只鸡那么简单。

“嗯。可以吗?”

她张大眸子问道。

灏麟轻吐了口气,被她搅和得有点儿不耐烦,口气陡转不耐,

“妳到底去不去?”

“啊?”

孅孅被他恶劣的口气给吓了跳。

“我是问妳,想不想去很大的池子看鱼?”

他强抑住体内逐渐上扬的脾气,放柔声再问了遍。

“想……可……可我阿玛一向不喜欢我出府。”

她低着脑袋,咬着下唇,语音含糊地抱怨着,

“我已经有好几年没去外头看看,只有去年阿玛带我进宫参加……参加……”

“参加皇太后的寿宴。”

他替她说了,接着低头对她邪魅笑道:

“那我们偷偷溜走,好不好?”

“偷溜?!”

她惊讶地张大嘴。

“对。”

“嗯……好,我跟你去。”

孅孅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克服自己不敢出门的心理障碍,跟着这位还不算熟悉的男人离开了王府。

第二章在紫禁城右翼的御花园内百花争艳、乌呜轻啭,四处散发淡雅的幽香。

御花园后面有座占地广阔的“玉阗池”,里头不但有各色鱼儿,水面上还栖息着芊芊芙蓉,上头结着粉红芽苞,清灵又淡雅。

几对飞鸟从上而过,不时发出愉悦的叫声,让这景观更是热闹,可是让头一回来此的孅孅看傻了眼。

“你终于钓上大鱼了?”

德潞笑睨着灏麟,带笑的目光又转向蹲在池边看得目瞪口呆的孅孅。

“大鱼?”

灏麟挑起一眉,温存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犀锐寒鸷。

“如果你指的是她,我倒可将这只大鱼送你。”

“哪不对了?”

德潞瞇起眸子,嘴畔依旧噙笑。

“你明知故问。”

灏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她除了笨了点儿外,长得可不赖。刚刚一接近她,还闻到一股芳兰幽香,不吃白不吃。”

德潞冷冷地撇开嘴。

“算你狠。”

灏麟凝眸一笑。

“你也不比我善良到哪儿去,咱们不用十步笑百步了。我就不信你对她的身子没兴趣。”

一谈起男女间的风月事,德潞便笑得合不拢嘴。

“这事不用你操心。该进补的时候,我自然会折了她。”

灏麟嗤笑着,看着孅孅走向自己。

“十一阿哥,我——”

“咦,该打。难不成忘了我的名?”

灏麟嘴角噙笑,眼神却不轨的瞇起,放肆地搜住她那双清灵的水眸。

“我记得,绝没忘记。”

孅孅非常认真的澄清,

“你叫灏……灏麟。我没说错对不对?”

“聪明。那妳知道他是谁吗?”

灏麟闪开,指着站在他身后的德潞,

“他是我最好的知己。“他……”

她看着德潞,却皱着两条柳叶眉,摇了摇蛲首。

“不认得。我不想认识他。灏麟……你买几只鸳鸯养在池子里好吗?我喜欢鸳鸯,可我阿玛总是不允,他说我不会照顾。”

除了灏麟外,孅孅对任何男人都不具好感,因为她有过太多不好的记忆。

几位曾来府中与她谈话的男人,往往到最后都会指着她大叫“痴儿”!不但如此,表情还净是戏谑与调笑,那模样让她看了好难过。

她是痴儿吗?她曾问过阿玛,也问过丁香,他们全都噤声不语,要不就叫她别胡思乱想。

“先别管鸳鸯。他叫德潞,妳该认识认识他。”

灏麟粗鲁地打断她的奇想,硬是将她转向德潞,

“他是豫王府的大贝勒。记得他了吗?”

“不要”孅孅反应激烈地大喊出声,小脸上写满了无措和紧张。

“我要回家!带我回家……”

“灏麟,我看孅孅格格只愿意认识你一人,我在这儿只是多余的。我先回府了。”

德潞说着,又朝灏麟靠近几步,贴着他耳畔悄声低语:

“被美女依赖的感觉不赖吧?”

“好家伙,你倒悠哉。”

灏麟撇撇唇,拧眉瞪他。

“我走了。希望能早点听到你的”好消息“。”

眉宇一扬,德潞这才转身离开。

“妳怎么了?”

发觉孅孅直躲在旁边的桂树后头,灏麟立刻走向她,倚在树旁低声询问。

“我好怕……我想回家了,灏麟,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她抬起螓首,双臂紧抱着自己,还带着微颤。

“才刚来,怎度又要走了?!”

他温热的气息近距离地吹拂在她颈侧,引发她一阵心悸,蛊惑着她体内异样的感受。

“我跑出来,阿玛会担心的。”

因为她的病,阿玛一向不准她单独出府,以防遇上居心叵测之人而遭遇危险。

“别担心。我早派人去通知呼尔王爷,他知道妳跟着我。”

此时灏麟鼻间又闻到一丝属于她的淡雅清香,真如德潞所言是股幽籣芬芳。

“真的?”

孅孅漾出一抹甜笑。

“当然。”

灏麟犀锐的眸光扫向她柔白滑嫩的双腮,大拇指轻轻揉搓着。

孅孅愣了下,小脸蛋嫣红得更加俏丽。

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他总爱这么碰她,可是她并不觉得讨厌。

“妳很美……”

他吟了声,声音轻得像叹息。

“啊!”

她摸了模自己的脸,顿时更不知所措。

“妳脸红的模样更美。如果我身上有镜子,定让妳瞧瞧自个儿现在红着双腮的俏模样。”

灏麟的指尖更大胆地拂上她粉红的菱口。

“镜子……”

她杏眸一蹙。

“怎么,妳没照过镜子?”

他抚唇的动作一顿。

“是……是好久没照了。每天都有奴婢帮我梳头,我就坐在床畔让她们帮我整理,从没想过要照镜子……”

她幽幽地说着,眼神又变得恍惚。

“那跟我走,我拿面镜子给妳瞧。”

他拉住她的手,打算往他的“玦麟宫”走去。

“不!不要……我不要镜子——”也说不上来为什度,她居然会对镜子怀了份恐惧。

孅孅隐隐发着抖,惊骇得直摇头,

“不要镜子!镜子里的女人好可怕,她真的好可怕……”

“可怕?谁?”

灏麟眼一瞇,紧跟着追问。

他突发奇想,该不会她的痴病与镜子有关?还记得七、八年前她曾进宫玩过,那时的她机伶可爱,怎么也不像现在这副模样。

“我……我不记得了……”

孅孅眉头皴得死紧,下意识地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妳——”他向前一步,却吓得她直后退,

“我真的不记得……别问我……我头好痛……”

孅孅抱着脑袋拚命摇头,泪水迷蒙了她的眼睛,却洗涤不了她已被蒙尘污染的心。

她不敢想,因为一想就心痛,于是干脆什么都不想,让脑子一片空白,久而久之,居然变成众人口中的痴儿。

“好好,不说了,我们回房去歇会儿。”

灏麟突然抱起已失去冷静的她,直接迈入他的寝宫。

一进寝房大门,孅孅才停止哭泣,低哑地说道:

“对……对不起……我刚刚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激动。”

他将她安置在暖炕上,看着她一双水漾漾的泪眼,

“想不到妳这个小姑娘闹起脾气还真吓人。”

“我……”

孅孅的眼凝入他深邃黑瞳中,

“对不起,我每次头一疼就会犯病,外边的人都喊我痴儿……”

灏麟目光一黯,轻问:

“谁说的?”

“很多人这么说。”

她漂亮的脸蛋透露出细腻的哀伤,扬睫望向他那张英挺迷人的脸孔,

“你也这么认为吗?”

“傻瓜,我跟别人不一样。”

撇撇嘴,他虚伪地一语带过。

“可我很笨,什度都记不住。”

孅孅的双目凝出水雾,

“所以我好怕,好怕面对外人……他们会取笑我,我阿玛就会因我而丢脸。”

“可妳不怕我。对吗?”

他漂亮的嘴角凝出一丝笑痕。

“因为你不像坏人。”

孅孅单纯的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对他的依赖与信任。

“哦?能不能让我知道为什么我不像呢?”

灏麟奇异地漾出抹笑。

“为什么……”

她颦起柳眉,思想一下子无法到达那上头。

总之……那是种没有原因的喜欢。

“对,我非常好奇我在妳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

他邪笑地俯下身凑近她。

“我也不知道。”

她别开脸,直觉对方的眼神好火辣,彷似要直窜她心问,让她的心也跟着火热了起来。

“妳真是好玩。”

灏麟抿紧嘴角,嘴角凝出的笑痕逐渐扩深,嗓音沉得低柔,忒是好听。

“啊,我怎么可以躺在这儿!”

孅孅突地发觉自己居然躺在别人的炕上,惊愕地坐起。

虽然她的脑子有时候不清不楚,但这种从小就被灌输的女子戒条,她怎么也不会忘掉。

“为何不行?”

灏麟只想弄清楚她究竟痴到什么样的程度,该不会不知道“男女有别”这句话吧?不过看她此刻的反应,应该还不至于严重到无可救药。

“为何?”

孅孅脑袋一偏,心头无缘由地一陴空茫。

她想不起这缘故,但搁在心底的感觉竟是这么笃定——女孩儿是不该待在男人房里的。

“怎么?”

他清冷的眸光瞬放柔,瞇眼诱问。

“不知道……但我确定这是不对的。”

孅孅的小脚轻搁地面,急急地说:

“我该走了。”

“我送妳。”

他柔缓道。

“嗯。”

她抬头望着他那张镌上温柔朗笑的脸庞,心底漾起的涟漪已一圈圈悄悄扩大……灏麟扶她站起,表面上虽是柔情万千,但隐敛的双眼却阴沉一瞇。对她,他哪有什么柔情?只有戏谑与狎意。

※※※当孅孅坐上灏麟为她准备的马车返回璟敬王府时,才知府内已是一片混乱,大家都因为孅孅格格的失踪而急得焦头烂额。

孅孅一下马车,众人立即涌上。

“格格,妳去哪儿了?怎么说不见就不见,王爷可是急得暴跳加雷……”

“我……”

孅孅一遇上大伙的追问,原就不大会说话的她变得更语拙。

可她更疑惑的是,灏麟不是已通知阿玛了吗?还是其中出了岔?

“去去,你们这么问格格,要格格怎么回答?”

丁香上前,双手一扠腰,对这几个多嘴的仆人吆喝道:

“你们赶紧进厅通知王爷格格回来了。”

“是。”

众仆脖子一缩,纷纷退下。

待他们一走,丁香马上扶住一副怔仲模样的孅孅,

“格格,妳没事吧?别急……别紧张……有话可以慢慢说。”

“我——”孅孅看着丁香,正想说什么时,呼尔炽已从正厅走了出来,一把抱住她。

“孅孅!我的孅孅,妳终于回来了。可知阿玛有多担心……”

“阿玛……对不起,我忘了您的交代,没告诉您我出门去玩了。”

孅孅抱着阿玛,泪水很自然地淌下。

“没关系、没关系,回来就好。”

呼尔炽直拍她的背脊。

“孅孅吗……听说孅孅回家了。”

玉福晋听闻这消息,极少走出后面佛堂的她也急促地奔来前院。

奇异的是,孅孅一见了她,连忙躲到父亲身后,身子还不住抖颤。

“别过来!我……我以后不敢了……”

“妳怎么了?我是妳额娘呀!”

玉福晋悲叹得直摇头,泪水纵横。

每每只要她一接近女儿,她总是避她如蛇蝎,可知道有多伤她的心啊!

“玉,妳先避一下。她既然怕妳,妳就别留在这儿了。”

呼尔炽走到妻子身边,安慰着她。

玉福晋叹了口气,只好转身离开,但仍不忘凝视爱女一眼……看着孅孅惊愕的模样,她不禁摇摇头,在老嬷嬷的陪同下踩着虚弱的步子离开。

“怎么了?孅孅,额娘是爱妳的。”

呼尔炽将她带进内厅。

他也心拧了,看见自己的爱妻终日为此郁郁寡欢,甚至在数年前搬去怫堂居住,两夫妻虽住在同一幢屋子,感情却已渐渐疏远了……“我……我不要……我只要阿玛的爱。”

孅孅一张写满疲惫的脸蛋倚在父亲肩上,一双藕臂将他搂得好紧好紧。

“阿玛,我爱您,不准别人欺负您……”

“放心,阿玛那么大个人了,谁敢欺负我?倒是妳,刚刚上哪儿去了?听守门的说是皇轿送妳回来的。”

说到这儿,呼尔炽不禁疑惑,难道这小丫头懂得跑进皇宫找皇太后聊天了?倘若真是如此,那不就代表孅孅的病情已有起色?一思及此,他便兴奋地抓住她的手,心急地问:

“告诉阿玛,妳是不是不再害怕外人了?”

“我……”

孅孅俏脸蓦然一红,羞赧地喃喃低语,

“我不怕他。”

“他?”

呼尔炽眉头一拧,急促地问:

“是谁?”

“他……你是指十一阿哥吗?”

孅孅眨巴着一双大眼反问,殊不知这句问话也同时将父亲要的答案脱出了口。

“嘎——十一阿哥?!”

呼尔炽大吃一惊。

孅孅怎么会与十一阿哥扯在一块儿?他虽是东官太子,却也是他们大清王室中的狠角色!他为人阴险邪恶、风流不安定,身旁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他为何要接近孅孅?

“是啊,我最喜欢灏麟了。”

孅孅歪着小脑袋,脑里回想着方才与他在一块儿的情景。

向来洞烛机先、观察入微的呼尔炽又怎可能忽略窦贝女儿这种满是爱情憧憬的眸光,他心底忧喜交错,不知如何是好。

本来对感情事无知无感的她竟然会起了这种变化,应该是令人兴奋;可不妙的是,她的对象居然是灏麟!这……这是上天捉弄人吗?

“孅孅……把十一阿哥忘了,阿玛再替妳物色其它对象。”

他只好这么劝女儿,希望刚识情滋味的她能忘了那个男人。

“不要!”

她激动反驳,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灏麟!躺在他的床上时,他对我说了好多话,好温柔、好温柔……”

“孅孅说着,小脸蓦然涨红,神情中浮是小女儿为情爱所惑的迷惘。“什么?”

呼尔炽猛拍桌,巨大的响声可吓壤了孅孅,只见她缩起身子直发着抖。

“是……是不是孅孅说错话了?”

“不,不是……”

惊觉自己的动作吓到她,呼尔炽赶紧抱住她,揉揉她的小脑袋。

“妳……妳又怎会躺在他床上?他……可有对妳做什么?妳可要老实告诉阿玛。”

该死的十一阿哥,居然敢欺负他女儿?!如果他以为她是个痴儿就可白白戏弄,那是他作梦——孅孅甜甜一笑,

“他喜欢碰我,还喜欢凑近我的嘴儿说话……”

她一直以来都把阿玛与丁香视为可吐露心声的人,于是并没刻意隐瞒什么。

况且依她目前的情况,实在无法分辨什么该说,什么又该暗藏心底。

“王八蛋——”呼尔炽深吸了几口气,怒意勃发地咆哮了声。

好个十一阿哥,你当真把孅孅当成你那些玩过即丢的女人吗?你也太“看得起”我呼尔炽了!等着瞧,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阿玛!”

孅孅抬起头,惊疑地看着他。

“阿玛问妳,妳真的喜欢十一阿哥吗?”

呼尔炽认真地看着女儿。

如果真是孅孅喜欢,那他只有成全的份。

“我……”

孅孅想了想,忽然浅浅笑道:

“我是喜欢他,跟他在一块儿,孅孅不害怕。”

“如果阿玛不让妳再与他见面,妳会……”

“我会伤心难过。”

她呱着嘴丧气道。

呼尔炽眉头一皱,心忖:难道这是天意?上天故意要让单纯的孅孅去面对邪佞无度的十一阿哥,可若不撮合他们,他又不忍见孅孅陷入情困之苦。

她已够可怜了,如果能让她如愿与灏麟终生相守,即使灏麟无心于她,但凭她那点儿心眼,应该是会满足快乐了。

想想,与其让她终生关在府中悲叹,倒不如嫁给一个她喜欢的男人吧。

“那么阿玛让妳嫁进宫,长年与他为伴,妳可愿意?”

呼尔炽揉着她的小脑袋,不舍地问。

“阿玛不要孅孅了?”

她惊愕地抬起头。

“阿玛不是不要妳。男婚女嫁乃是人之常理、天经地义,孅孅迟早得找到夫家的。”

不知她听懂与否,他试着与她请理由。

“哦。”

她似懂非懂地问,

“孅孅以后可以常见到灏麟?”

“嗯。”

呼尔炽用力地点头,但眼底却含着难以割舍的泪。

“好,那我嫁。”

孅孅弯起漂亮的嘴角,倚在父亲怀里,就这度轻易地将自己交给另一个完全不知情的男人。

※※※十一阿哥灏麟气唬唬地从皇太后的“慈鹤官”返回。

一进玦麟宫,他立即拍桌臭骂道:

“该死的呼尔炽!我还没抓到你的把柄,你居然先摆我一道!”

“十一爷,您别气了,这事已成定局,挽回不了的。”

赫乔尾随而至,立即上前安抚。

算是呼尔炽聪明,居然找上了皇太后,并在她老人家面前加油添醋说他如何动了他的宝贝女儿……这简直没有道理!

“呿,难道就要我一辈子去面对那个痴儿?”

灏麟阴恻恻地说着,火炙的眸突转冷冽。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采纳德潞的鬼意见。

说什么接近她就可骗出濿沐的下落,现在可好,他连濿沐的影子都没瞧见,就已经把自己出卖了!只是他百般不解,难道呼尔炽那老家伙不知他是个不肯安定下来的男人,身边侍妾更是不断,何苦让那痴儿搅和他的生活?

“皇太后也真是的,净听那个呼尔王爷的。”

赫乔亦为主子打抱不平。

“谁要我的纪录太差,皇太后自然不相信我的话了。”

灏麟无奈一叹。

“那么十一爷的意思是……”

“倘若真要我娶,我就娶吧。”

灏麟冷冷的卷高唇,逸出一阵冻入心扉的哂笑。

他想开了,如果这事已成定局,那他也只好顺了皇太后的意。

只不过娶进门之后,一切都看他的了。

“什么?”

赫乔吓了跳,刚刚主子可不是这么“心甘情愿”的。

“反正女人嘛,多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嫌少。她如果贪得的只是”娘娘“的头衔,暂时给她也无所谓,到时候我会要她自动让出来。”

灏麟掀起一边眉,眼底闪过一道锐光。

赫乔看了一笃,心想那位孅孅格格还真是可怜,是位痴儿不说,还得碰上十一阿哥的玩弄……恐怕到时后言又多了个女人流泪啰!

“别那副样子,我对付的又不是你。”

灏麟自然看出赫乔无言的抗请。

“属下只是觉得……”

“说。”

“觉得孅孅格格无辜。”

他清了清喉咙道。

“无辜?!”

灏麟冷冷一哼,

“她算什么无辜?若非她乱说话,呼尔炽会在皇太后面前缯声绘影地说我吃了她的宾贝女儿?”

灏麟温柔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如豹般仇怼愤恨的嗜血眼神。

他要呼尔炽不仅丢了女儿,还要把藏匿在他府邸的濿沐抓拿归案!

“那也只能说她不会说话,把意思说拧了罢了。”

赫乔还是想替她说项。

前两天孅孅格格进官时,她逢人就笑的模样还真亲切。

他赫乔在官中这么多年,可从没见过一个皇亲能以如此真切的笑容施予下人。

就算她痴傻,不也是位令人心疼的小格格?

“我说赫乔,你是被她给迷住了是不?那没问题,哪天她下了堂,我就将她赐给你。”

灏麟阴险一笑。

“不——十一爷,您千万别误会!”

赫乔战战兢兢,可被他这几句话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哼!没种。”

灏麟摇摇头,

“今晚我住在胭罗那儿,叫小寇子准备一下。”

“是。”

赫乔恭证一揖。

眼看着十一阿哥徐徐走出宫外,他赶紧跟上,听候吩咐。

第三章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北京城内今儿个可是特别热闹,因为璟敬王府的小格格居然在十六岁那天嫁人了!原以为她除了配配二等贵族外,是不会有人愿意娶她进门的;但想不到的是,迎娶她的居然是东宫太子十一阿哥!此事不但引来众多揣测,更成为城里百姓茶余饭后闲磕牙的话题。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经过各方面打听,才知道这原来是十一阿哥自找的,以为痴儿好欺负就把人家骗上床;偏偏孅孅格格的父亲呼尔王爷可不好惹,一状告到皇太后面前,这下灏麟算是偷鸡不着蚀把米,非得将那痴儿娶进门成正室不可了。

当然孅孅对于外界,甚至是宫内早已传开来的闲话是不知道的,此刻她身穿霞帔、头顶凤冠坐在喜床上。

她不明白的事很多。

由于不敢接近额娘,许多女儿出嫁前娘亲殷殷教导的话她没听见,所以现在更是一脸懵懂。

孅孅不知道为何她要一个人待在屋里,头上又蒙着红帕儿,又为何好久好久都没人来对她说说话、看看她。

突然,她一赌气将红帕扯下、凤冠摘下,看了看屋里被红烛照得红亮的景观,再瞧瞧空洞寂寥的四周,剎那间竟有点儿后悔了……她后悔自己答应阿玛要出嫁,这儿又看不到灏麟,还有丁香……丁香不是要随她一块儿来的,现在在哪儿呢?心急之下,她突然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外头却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一股骇意渐渐袭上她心。

仰望天上明月,突地有首诗在她心底响起——户外绿杨春系马床前红烛夜呼卢相逢还解有情无这是她八岁那年念过的诗词。

这些年来她几乎已忘了的诗词,为何此时此刻会突然思及呢?其实她并不痴也不傻,只是很多事她不愿动脑去想,就怕这一想,会让她忆及那些令她痛不欲生的画面。

所以让自己单纯,选择性失忆成为她活下去的办法;久而久之,任别人眼中,她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格格,您怎么一个人站在屋外头?快……快进去。”

丁香匆匆忙忙赶来,乍见这一幕,又看见格格头上的凤冠不见了,可是吓坏了!

“丁香!”

一见来者,孅孅立即咧开嘴笑了,

“妳终于来了……我以为妳不来了,所以想出来找妳。”

她看了吞两旁风景,

“可……我又不知该往哪儿走。”

“是丁香不对,我不该离开您的。快进屋吧。”

丁香赶紧将孅孅带进房里,又将红帕重新为她戴上。

“待会儿十一爷进新房,您可别告诉他自己把红帕、凤冠拿下呀,那可是一大忌讳。”

“为什么?”

孅孅呆愣地坐在那儿,让丁香为她整理嫁衣。

“可这顶帽好沉,我顶不住了。”

“不行……”

丁香立即阻止,还不忘唠叨着,

“这些都得等十一爷进屋喝了交杯酒后方可以解下的。”

“哦。”

孅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好让丁香再为她将那顶沉甸甸的凤冠戴上,再重新补了下胭脂。

待一切就绪后,丁香道:

“好了,现在起就乖乖坐在床边等新郎倌宴毕回来,丁香得下去了。”

“妳要回去?”

孅孅紧张地按住丁香的手。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丁香当然得退下。不过格格放心,明儿一早我又会来伺候您的。”

丁香拍拍她的小手安抚道,随即转身离开。

就此,孅孅又返回刚刚紧张又不安的氛围中,不明白为何成亲会是这么寂寞的一件事。

她当然不知外头觥筹交错,宾客们喝到月儿斜挂上绿色枝桠,才你扶我、我搀着你,踉跄离去。

等着等着……她居然就倚在床柱上睡着了!突地,房门发出一阵哎呀声,门扉应声敞开,站在大门外的便是十一阿哥灏麟。

他身后还跟着喜娘与数名宫女,手上端着应景的点心。

当他瞧见倚着床柱动也不定的孅孅时,巳能猜出她八成是睡着了,于是以眼神示意她们将手中东西搁上桌,全部退下。

喜娘犹豫了会儿,轻声道:

“不行啊!十一爷。您和娘娘没喝交杯酒,我们不能交差的。”

灏麟不耐烦地回身一瞪,喜娘被他那炯慑的目光给惊了下,这才带着宫女退出新房。

“睡饱了吧,可以起来了。”

待她们一走,灏麟立刻坐在椅上拔声一喊,惊得沉睡中的孅孅立即张开眼,却因头蒙喜帕,一片漆黑,猛一站起踩着阶梯,差点儿摔下地面——“啊——”这一瞬间,灏麟眼捷手快地勾起她下坠的身子,头上的喜帕也因他这一撩而掀起!就在他们双目交接的剎那,灏麟竟被她那精心描绘却又不失纯真的漂亮脸蛋给摄了神!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唇绽樱颗,蛾眉颦笑,云堆翠髻,榴齿含香……真是个小美人儿!偏偏她是位痴儿……老天真不长眼呀——“灏麟!”

孅孅笑若春桃、靥似粉蔷。

“小心点儿。”

他收起迷惘的眼神,心想,她再痴再傻却也算计了他,此刻想想最笨的莫过于被利用的自己了。

“谢谢你。”

她怯憨地垂下小脸,

“刚刚你去了哪儿?我等你等了好久,肚子好饿了……”

突地,她眸子一扬,看见圆几上竟多了那么多点心,更是刺激着她的胃口大增。

她指了指那些盘盘碟碟的精致小点,

“我可以用吗?”

灏麟撇撇嘴,那些东西可是要他俩一块儿用的吉祥点心,如果她真按捺不住全吃了它们,他也乐得轻松。

“好啊,请。”

他假意地将她抱至圆几旁坐定,自己则坐在她身侧,温柔地将她头上那顶凤冠摘下,虚情一番,

“饿了就快吃,新娘子可别饿坏了。”

孅孅开心地点点头,动手拿起一碗莲子汤,用调羹舀了一匙入口,这才又问:

“灏麟,你不饿吗?”

“不了,我在外面吃过了。”

他靠近她寸余,手拿起一杯交杯酒,

“把这也喝了。”

“呃……这是?”

她看着那杯充满刺鼻味道的水液。

“酒,甜酒。”

其实交杯酒是要两人勾肘交换饮下,但他却不想为她这么做。

倘若没这么做,他便可安慰自己,她对他而言是一点儿关系也没。

“我不会喝酒。阿玛担心我的病,从不让我喝酒。”

她怯怯地推开他的好意,还以甜美的笑容。

“咦,妳这么说就不对了。出嫁从夫,现在妳是和我在一块儿,我说可以,妳自然可以试试了。”

灏麟对住她那双水澯的大眼,笑得耐人寻味。

“我真的可以吗?”

她怯柔地接过酒杯,信任的眸子直凝他那对不诡的深邃黯瞳。

“当然。”

他说得潚洒。

孅孅抬睫对他笑了笑,听话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咳……咳……好辣,好难喝……咳——”她根本不知道酒就是这穜滋味,傻气的一口吞入喉,顿时火烫的感觉从喉头一直烧灼至腹胃,让她难过得直淌泪。

“傻瓜,酒得慢慢品尝,不能牛饮的。”

他轻拍她的背脊——他现在才这么说,不是故意的吗?此刻他只想将满腹对呼尔炽的愠恼报复在这个痴儿身上。

也不想想他是堂堂东宫太子,将来的妻子可是要德懿百姓、母仪天下,柔美智能兼具的女人。

可她……配吗?呼尔炽若以为他会因为她的美而迷乱了神智,任他摆布,那他就错了。

他要让那老头尝尝戏弄他的后果。

耍个傻瓜,他还不嫌费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

好不容易,她呼吸得以顺畅,才委屈道:

“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很笨?”

“我说过,我就是喜欢妳这种单纯无垢、天真末凿的自然模样。”

灏麟望进她因剧咳而逸出泪的眸心。

此时,属于他男性特有的雄性味道突地窜进孅孅鼻扉,令她的脑子与心同时一阵迷醉……不知怎么回事,她竟觉得头晕晕的,眼前的他有点晃动——“别动,灏麟。我都着不清楚你的脸……”

她的小手扶住他的俊脸,直望着他在她眼前变成三个、四个、更多个……“好晕哦,你怎么会变成那么多个?”

灏麟眼底升起阴霾,

“妳醉了。”

真糟,为何看见她这粉红带醺的俏脸,他竟然会有想夺下她的冲动?不行,他不能为她这种表相的美所迷惑,只要想想她内在有多贫乏、多配不上他,他就隐忍得住。

“醉?”

她小脑袋又是一偏,想不通这话。

醉是什么?她从没醉过呀!

“去床上睡吧,睡一觉明天一早就会好了。”

他粗嗄的气息带着假意的诱哄,抱起她回炕。

“那你呢?”

孅孅虽醉了,但仍想抓住他,因为在这儿她只认得他,谁也识不得呀。

“我会在这儿陪妳。”

灏麟瞇起眼,瘖哑地说。

“你陪我睡?”

她微张着醉眼问。

“嗯,我陪妳睡。”

他面无表情地响应。

孅孅这才开心地笑了,趴在暖炕上紧紧抓住灏麟的手不放,就着这股温暖,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直到她熟睡,灏麟便扒开她直攀在他身上的手,开始褪下她的霞帔,解开那雪白内袗,弄乱她一头乌丝,让躺在床上的她活像个已被他蹂躏了一夜的女人。

而后他抽起床上白缎,再往白巳的食指狠狠咬上一口,滴了几滴鲜血在上头——眼看着血色晕开,他嘴边挂着的恶劣笑容也更张狂。

这就是她清白已逝的证明,明儿个他可拿给皇太后交差了。

※※※孅孅一觉醒来,只觉得脑子好晕、头好疼,几乎忘了昨儿个就是她大喜的日子,直到张开了眼,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才恍若所悟地张大眸,猛然坐起。

“娘娘,您醒了?”

丁香一进门,就见孅孅愣愣地坐在炕上,立即将手中的热水一搁,朝她走去。

“娘娘?”

孅孅疑惑地看着她。

“您既已嫁入宫中,又是东宫太子的妃子,自然就是娘娘了。”

丁香瞧着孅孅身上微露酥胸的衣裳和凌乱的床面,不禁脸儿一红,掩嘴笑说:

“这十一爷还真急躁呢,也不想想娘娘还是个闺女,怎么那么粗暴?”

“粗暴?”

孅孅满脸懵懂,对丁香这一串唠唠叨叨的话语,一时之间还来不及消化。

“是啊。”

丁香一边整理床榻,一边对她小声暧昧地问:

“昨晚十一爷有没有弄疼您?”

孅孅傻气地摇摇头,随即垂下小脸,羞赧道:

“没有,他对我很好,还陪我聊天、吃东西。”

“那是当然了,那些点心本就是要让您和十一爷一块儿用的。”

丁香回道。

孅孅凝眉想了想,

“不对呀,可东西全是我吃的,他——”不待她说完,丁香嘴碎又道:

“娘娘,您要有心理准备,听说十一爷在后宫早已纳妾,那女人一定不好应付。”

“纳妾……就是已有妻子了是吗?”

孅孅心头突然一紧。

这两个字她知道,因为她额娘本也是妾,是后来才被扶正的。

“不过您别担忧,您毕竟是皇太后亲自主婚的,那些女人哪能跟您比。况且有我丁香在,绝不容许旁人欺负妳。”

她为孅孅打气。

孅孅敛下眼,心底彷佛有个缺口逐渐扩大,让她分不清是该为丁香的话释怀还是揪心?他有了妾,为何事前不告诉她呢?如此一来,她是不是成了破坏人家感情的坏女人?昨夜她曾醒来过,却等不到他回来。

是不是他去了别的女人那儿?虽说她脑子不清晰,但偶尔,她的心会特别清明,感受得到外人对她的歧视与鄙夷。

只是她不愿去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说明自己的感觉。

就像此刻,丁香并不懂她心里所想的一切……见孅孅不说话,丁香又说:

“是不是想回璟敬王府?今儿个是您归宁的日子,待会儿准备好就可回府了。”

“我可以回家了?”

孅孅这才挥去烦闷,露出笑靥。

“对,我来帮您准备一下。”

丁香扶她坐好,为她净脸、上妆、梳头……直到全部妆点好了,又道:

“丁香先陪您到御花园看看,我想十一阿哥待会儿就会来御花园接您了。”

“嗯。”

孅孅开心地点点头,脑子简单的她似乎已忘了刚才的不如意,兴奋地随着丁香走出玦麟宫。

才出宫门,突然迎面来了位风华绝代的美女,她体态婀娜、样貌迷人,只是慔慊矜贵又不苟言笑,眼底还带着轻蔑。

“妳就是昨儿个进门的娘娘?”

胭罗在莫嬷嬷的陪伴下来到了玦麟宫,想会会“痴名”巳响遍整个紫禁城的孅孅格格。

向来对陌生人极度敏感的孅孅陡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慌,她直往丁香身后躲,根本不知该怎么回话。

“没错,她是娘娘。妳又是谁?”

丁香拍拍孅孅的手,为她出头。

“我……我是十一阿哥的妾,人家都唤我胭罗姑娘。原来她就是灏麟嘴里所说的”痴儿“呀!”

胭罗睨着直低着头不语的孅孅。

“妳居然敢这么说娘娘?!”

丁香上前一步,直想为孅孅争口气。

“妳是什么东西,竟敢用这种口气和胭罗姑娘说话!”

莫嬷嬷上前用力甩了丁香一个耳掴子。

“啊……妳怎么可以打人?”

孅孅就算再怯弱,可看见自己的人被欺负,也会冲动地开口。

“我偏要打人!你知道灏麟昨晚在哪儿过夜吗?是在我那儿呀!妳想想,妳这个痴儿哪配得上当娘娘?”

“妳胡说!”

丁香拭着唇边的血渍。

可见那位莫嬷嬷出手有多重!

“我胡说?!你们大可以去问灏麟,昨晚他抱得我多紧,还在我耳旁直说着这痴儿的趣——”

“妳太过分……”

丁香曣不下这口气,猛地上前抓住她,可虎背熊腰的莫嬷嬷这下动手更猛,将丁香往旁一摔,摔断了她的腿。

“啊——”丁香一阵惨叫。

就在这时候灏麟正好赶来,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胭罗,你们这是干嘛?”

他大声吼道。

孅孅一见他来了,立刻上前抱住他,浑身禁不住抖颤,

“灏麟来了……”

“怎么了?”

他瞇着眼问。

“她……”

孅孅的手指着胭罗,

“她打人……她好坏……”

“打谁了?”

灏麟狭长的眸子冷冷一瞇,扬起嘴角冰冷地问。

“打了丁香,流好多血……”

她回头看看丁香,又上前拿起丝绢为她拭干净唇角逸出的血丝。

“娘娘,我没……没关系,会弄脏妳的衣裳。”

看来丁香的牙齿被打裂了,血还是止不住,只不过她的腿更疼,真怕会废了!

“小寇子,派人带丁香去疗伤上药。”

灏麟俊挺的眉一蹙。

“是。”

小寇子单手一挥,两位小太监立即上前将丁香带下去。

“灏麟,丁香没事吧?”

孅孅仍为她心忧不已。

“没事的。”

他正眼也不瞧她,便直接走向胭罗,柔缓道:

“她不过是个下人,别与她生气,气坏了自己更不值得。”

“我就知道您对我好。您放心,我不会为那种角色生气,况且有莫嬷嬷代我教训那不知礼数的丫头。”

胭罗顺势倚入他怀里,并在孅孅面前做出暧昧亲吻的举动。

她想,反正那丫头片子不过是个傻瓜,她就算在她面前和灏麟上床,她也不会有任何声音吧?孅孅边瞧边后退,突然脑海里掠过一幕看似模糊又逼真的景象,就跟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男人眼底交织着邪恶与兴味,女人嘴畔含春带媚,两人却同样阴沉狠冷……不要——不要——“啊……”

她突地狂叫出声,一种让她深埋在记忆中的黑暗猛然涌上心头,眼前的一对男女已被另两人所替代。

沉晦的眼神,寒栗的笑容,就彷佛那黑海中深不见底的漩涡,困得她好紧好紧……“孅孅——”灏麟抓住她几近疯狂的身子,

“冷静点,妳怎么了?”

她再一次抱住他,透过他身上的体温感觉到他的存在。

“告欣我,我抱的人是你吗?你究竟是不是灏麟?”

灏麟的身躯绷得死紧,大拇指仍停留在她的颊畔轻轻抚动,

“没错,我是灏麟,妳没认错人。”

“那么刚才是我看错了?你不会那么对我的对不对?”

此刻的孅孅就彷若一只破布娃娃,是这么的脆弱、单簿,只仰赖主人给她的一点点生息,而灏麟就是给她力量的主人。

她不能没有他,更怕他又被方才那个假灏麟给掉了包。

久久不见他的回答,孅孅试着抬起眼,再次望进他深邃幽然的眼瞳中,却被他那狂傲锐利的光芒给震了下!

“我……我是来带妳回璟敬王府的。”

灏麟半瞇起眼,避而不答。

“灏麟,你不管我了?”

胭罗一听,马上噘起红唇,不依地跺着脚,勾住他的臂膀不肯稍离,

“人家不要你离开我……”

“妳走开,灏麟是我的。”

孅孅像是护住自己最心爱的东西,连碰都不愿意让胭罗碰一下。

她晶亮的眸子直瞅着胭罗,脸上的坚决已取代了原有的痴样,竟让对方顿生一股骇意。

但胭罗又岂是她吓退得了的,她眸光一闪,故意漠视孅孅的改变,嗤之以鼻地笑说:

“哟——娘娘发怒了。可是灏麟是谁的可不是妳嘴巴上说说就算数啰,妳得问问他啊。”

孅孅似懂非懂地垂下眼,两只小手直揪着衣襬发愣,浑噩的脑袋亟欲理出个对与错、是与非,可她怎么也厘不清胭罗的这番话。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灏麟并不喜欢自己?

“怎么了?说到妳心底的难处吗?还是妳那有毛病的脑子根本没办法消化这个问题?”

胭罗媚惑地勾起唇角,眼光大胆地与灏麟相互勾引。

孅孅猛抬眼,看见的便是灏麟温柔地对着胭罗微笑的画面,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撞进了她心中最脆弱的角落,她的眼眶渐渐转红,泪珠儿徐然滑落……那湿热的泪不仅灼伤了她的肌肤,更是刺烫了她的心……“老是哭哭啼啼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灏麟乍见她这般,忍不住念了她几句。

虽然他的语调还不算太强硬,却有着教人无法漠视的冷鸷。

他瞬也不瞬凝睇着她的眸光让她莫名心急,可许多话便在喉里,她又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表达出来。

此时此刻的孅孅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灵空乏,看见灏麟的喜悦转瞬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灏麟,晚上我在我的”胭脂阁“摆宴,等你回来用膳。”

胭猡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孅孅心头一撞,一种即将要失去他的恐惧慢慢在心底发酵膨胀,使她的心情顿时变得好乱……往宫门走了一段路,孅孅突然停住脚步,泪眼轻扬,檀口微启,逸出一声悲叹,

“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她勉强自己带着笑容,从朱唇间吐出这句如刀割心的话。

灏麟神色闇冷。

他真的很想向她承认,告诉她他是什么样的身分,怎么会是她这么一个神智不清的痴儿所能匹配的?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还有个濿沐得逮到手。

趁今天归宁的机会,他便可堂而皇之的进入璟敬王府进行调查。

“傻丫头,妳怎么会这么以为呢?”

他撇撇嘴,心机深沉地说。

“你不讨厌我?”

孅孅眸光闪动,心底陡生希望。

“倘若我不喜欢妳,会娶妳吗?”

他回过身,继续往宫门迈步。

他冷淡的表现让她无以为继,只能眼睁睁地望着他的背影又快步追上,

“可……可我不喜欢你和别的女人在一块儿。”

说着,她自怜的泪水又滴落下来,

“你还跟她嘴碰嘴,好……好恶心。”

灏麟突然仰头大笑,对她绽开一抹迷人笑容,

“我从不知道妳也会吃味。”

他原以为这丫头平时只会傻愣地看着他,抱着他说喜欢他,没想到傻瓜吃起醋来还真是有模有样!

“我……”

她被他的笑容刺激了下,

“我真的不喜欢看见你和她在一起,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别再和她见面了?”

孅孅不带心机,没有心眼,许多话并不懂得暗藏心里,直接得让人忍不住想笑她的无知。

“妳知道她是谁吗?”

他脸上虚伪的笑容迅速撕下,目光灼利地望着她。

孅孅憨傻地摇摇头。

“那我告诉妳吧。她是在妳之前便进了宫门,成为我的侍妾。说穿了你们算是姊妹,妳该尊敬她才是。”

他的话像一颗火药在孅孅脑海猛地一爆,彻底炸坏了她仅有的一点思考能力!她抱着头,疾退数步,喃喃地问:

“你……她……”

此时,几缕轻风吹过她的衣袂,彷佛在笑她的迟钝,让她的心口阵阵发疼。

“妳到底想说什么?”

他冷睇着她,俊俏无俦的脸庞凝出一抹笑痕。

“你有她,我是不是不该来……”

孅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些话完整的表达出来。

“不对,因为妳们都是我的。”

他称不上微笑地撑起嘴角,倏然抓住她的小手,

“走吧,别让呼尔王爷等急了。”

可是孅孅却赫然紧抱身旁廊柱,凝住不动,怎么也不想和他一块儿回府。

“我不想去了……我回去后你就会来陪她,而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她哭喊着,表现出十岁孩子的哭闹样。

灏麟无奈一叹,

“别闹别扭。我今天会陪着妳,跟在妳身边,这样妳总该放心了吧?”

若非这傻子还有点利用价值,他真不愿意和她在这里浪费时间。

但愿此趟璟敬王府之行,能顺利将濿沐的下落打探出来。

只要目的达成,他便不用再将就这个痴儿,可依自己的喜好唤来更美、更艳、更懂事的女人来伺候他。

“真的?你不会离开我?”

她张着眼,柔柔笑问。

“对,不再离开妳。”

即便他的笑容是虚伪、他的话语是假,仍巳密密实实地包裹住孅孅那颗从不曾安定的心,渐渐腐蚀了她心底的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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