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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李师师的做爱作者:不详现在,有一股幽香随风潜来,丝丝缕缕,我能清晰地闻到它。

也许,是一个女人昨天留给我的。

也许,不是。

可能性很多。

但它肯定与女人有关,幽香的本质通常如此。

至少,我们希望如此。

我枯坐在书桌前,窗外的时间离黄昏还有一段距离。

我嗅着自己的身体,暂时还顾不上去倾听时间与梅雨在窗外的纠缠与聒噪。

老实说,我差不多有一年的样子没碰过女人了。

我与我妻子是在半年前正式分的居,而分居之前的那半年我们没有房事活动,仅仅只是毫无关系地睡在同一张床上。

男人女人形同虚设。

你只要看一眼我那张床,你就知道这是完全可能的了。

那是一张特制的镂花床,做工精细,看起来古色古香。

在我的想象中,旧社会的土豪劣绅或民族资本家,睡的应该就是这种床。

床是我亲自动手设计的,长宽各三米,事实上,它占据了我的整个房间或说我的房间仅仅只够摆得下它。

木匠师傅被我的理想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说一辈子连听都没听说过有如此宽大的床。

他迟迟不敢下手,总觉玄得有点邪门。

未婚妻李师师——你们在街上行走时肯定遇见过她,她的鼻梁两侧各有一粒雀斑,光瞟一眼,你会觉得蛮韵味──她也对此举表示困惑,需要我就打造这样一张惊世骇俗的床给出一个理由,她认为我是在修跑马场。

我说,主要是方便开展床上工作,辽阔草原任我行。

她听了我的话,神情忸怩了那么一下,怕给正在一旁劳动的木匠听了去。

她暗骂了我一句下流,又揪了我一把,还是觉得三米太夸张她说,没那必要嘛。

太有必要了我说,知道过去有钱人家最富特色的是什么吗,就是床。

愈是有钱人,床愈复杂,堪称机关算尽。

咱没钱,但也不是穷人,睡张大床还不行么。

我想,能拥有一张独一无二的大床对我精神上是个莫大的鼓舞,它让我对自己充满信心。

当然,这话我是不会对李师师说的。

我说,它是我们的婚床,理想的象征。

她不说什么了,是不好意思让一个木匠和他的一群徒弟夹在我们之间与我就床的问题继续话语之流,床的隐喻色彩已经被剥掉了。

尽管我们早就做过不知多少回那种事了,但在这以前我们尚从未在所谓的床上正儿八经过,每次都是在这座城市的各种见不得人的角落潦草完的事,属于那种典型概念上的野合。

之所以如此,一开始是因为我们都是住集体宿舍,发展到后来,就成了惯性,也许,还形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嗜好。

我不知道,这是否就是现代城市男女关系的普遍表现形式。

第一次的情形我仍然记得很清楚,那是在夜晚的烈士公园,借着一篷半人高灌木的拥蔽,我与她在一张双人椅上心慌意乱而又堂而皇之地干那事。

感觉得出来,她拚命忍着没有大呼小叫,似乎她用牙把嘴唇咬出血了,不知是因为克制还是因为痛楚,反正,打扫战场的同时,我吻着她她吻着我我于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随后,我们就各自回了宿舍。

一回到宿舍,我就想起一件事:我没法证实她是否处女了。

本来,我计划好将那些用来揩拭的餐巾纸悄悄揣兜里带回来研究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把这事给忘到喜玛拉雅山巅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打的来到烈士公园,找到那张昨天辛苦了大半宿的椅子,却发现它的四周早已纤尘不染,我到底没能赶过兢兢业业的清洁工人,他们对垃圾的敬业精神粉碎了我的最后努力,我再也无从考证那些洁白或殷红的餐巾纸此刻埋葬在哪一只垃圾桶里。

或者,已被焚化?你明白了吧,城里的女人为什么乐于或敢于在户外的任何公共场所与男人性交?因为她们早就不是处女了。

当她决定与你共赴婚姻时,你将永远查无实据,除了告诉自己娶了个处女回家,你别无选择。

绿帽子早就戴上了你的头,而你却看不见。

当然,我不敢肯定李师师就是这种女人,但我也不能肯定李师师就不是这种女人。

毕竟,这个世界的处女早已所剩无几,没有理由十二亿人偏偏给你在烈士公园撞上一个。

再说,你是近视眼,撞枪口上你也未必一枪打个正着。

我确实为此心烦意乱了。

那把固定的铁椅,一脸的蠢相,摸上去冰凉得像把烧红的烙铁,一点没有残余下隔夜那股销魂蚀骨的气息。

没有痕迹。

仿佛也没有过发生,存在已不存在。

怅然之余,我开始怀疑是否有过昨夜的烈士公园,我真的曾与一个女人在此做爱?!而且,是个处女?!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处女问题向来很要紧。

叶群是否处女作为一个事件就曾差点酿成一场政治危机,丈夫林彪只好就此重大问题给党中央出具证明,证明叶群同志与林彪同志结婚时仍然是个处女,一个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的处女。

相对而言,我的情形糟糕多了,林彪至少还能或说敢于理直气壮(?)拿起笔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老婆叶群,我却无法证明这个名叫李师师的女人,她自己成了判定自己是否处女的唯一权威,她说了算。

我为此苦恼了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最后决定将问题先搁置起来,这是外交上处理国际争端的典型做法。

我于是与李师师走进了镭射影院的情侣包厢,她显得有点迫不及待,撩起裙子便一屁股坐到我的腿上,我才陡然意识到她裙子下面什么也没穿,似乎是有备而来,一丝莫名的忧虑刚一掠上脑际,就被她那游鱼般细腻灵动的纤手一抹了之,那是一双能让灵魂感到不安的纤手。

屏幕还在慢条斯理地推出片头字幕,我的耳际便已潮水般掀起了一堆堆杂乱无章的喘息或呻吟,仿佛一辆在头顶隆隆辗过的老式马车,而我正从桥下穿过。

我们都兴致勃勃。

然后,她就无声地哭了,泪水仿若骤雨初歇时的山洪。

在往后的岁月,这成了她抵达高潮时分的象征性行为标志,不哭不成其为欢乐。

这30块钱的门票没白买我想。

我们被这种欢乐或追逐欢乐的心情激励着,我们像一台功能先进的复印机,在一切可能的时间与可能的场所,不知疲倦地复制着这种欢乐,并在每一份欢乐的文件上打上狂蜂浪蝶商标的激光防伪标志。

欢乐焚烧着我们的日子,日子摒弃了我们的存在,我们都有一种疯了的感觉。

令人奇怪的是,除了开始那两次印象中留有比较清晰的过程而外,我对随后的经历一概没有了具体的记忆。

时间、地点以及当时情形竟再也回想不起来,模式化的调情动作,符合行为心理的阴暗环境,没有任何语言……公式将每一次的交欢过程重叠成一个笼统的暧昧印象,无从分辨。

追忆中的快感因此而显得十分形迹可疑,宛如烟云掠过。

可我们仍然拚命互相要着或被要着,好像永远没个够,没个尽头。

生命不息,要着不止。

我直觉这是一个大问题,我们在追逐什么?追逐快乐还是虚妄?我担心我们会被这种快乐或追逐所伤。

但这只不过是脑子清醒或空闲时的一闪念,一如恶贯满盈者偶尔的良心发现,它迅速被勃起的欲望洞穿,击碎。

也许,男人注定要在女人的身子上爬上爬下,而女人则注定要在男人的身体下大呼小叫。

这种潦草凌乱的野合生涯使我们异乎寻常地渴望拥有一张共同的床,我们愿意在床上团结紧张文明有序地走向婚姻和家庭的宿命。

我相信,床会向我证明:性,并非是一点不讲良心的。

我枯坐桌前,被纷繁的心事困扰,此起彼伏的念头气势汹汹地淹没了那股静谧怡人的暗香。

城市的傍晚悄然而至,一如我的心情,漫天撒网。

窗外的街头渐趋暗淡糊涂,暧昧的景象恍如隔夜的梦境,不堪抚摸。

街灯尚未亮起。

始于昨晚的那场雨,此际仍在窗外流连不去,像个内心迷惘伤痛的春闺怨妇,泪水涟涟。

梅子在江南的土地上轰然成熟,仿佛酝酿成熟的酸涩心情,滴溜溜地挂满了季节潦草的枝头。

我还在梦境的边缘踱步,李师师便手脚麻利地将被子往床上铺了,我知她早就性急了。

这一向我一有空就守候在木匠师傅身边,手把图纸进行临场指导,压根就没挪过窝。

李师师暗暗咬牙切齿,却又对此莫可奈何,于是扬言床上再整我狠。

好容易守望到了这一天,肯定有我好看。

事实上,我对同衾共枕心怀犹豫。

我说等上了漆再用吧。

不我不她说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我说也就三五天个把星期的样子。

她说干吗非要上了漆才用呢。

我说那样感觉会好一些。

她说这不很好么新木的清香,很那个的。

很那个什么我说,是说性感吧,新木的香味刺激性欲?就你一肚子鬼胎她笑说。

用枕头砸我,我躲,她便将我扑倒在床上,用毛毯罩住我。

等我摆脱出来,她已一丝不挂,一对沉甸甸的乳房赫然悬在我面前,宛如愤怒的秋天,她的手在下面抓住我了,目光像两尾游鱼,在我的眼眸里摇头摆尾,很狡猾的样子。

来吧她说,我帮你脱。

来吧她说,我帮你脱。

等一等我说,还有一个问题。

问题她说,我看不出还有什么问题。

你不觉得被子太窄短得太过份么我说,得重新定做与大床配套的被子。

那是以后的事她说,现在是夏天。

说话的当儿,她一直没有停止劳动。

我被激发了。

于是,我们在这张辽阔的新床上滚来滚去,反反覆覆拚搏了一个通宵,企图大面积收获理想。

早晨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黄昏。

弄了两碗袋装水饺胡乱填了一下肚子,便又抖擞精神双双上了床,书接上回,继续演绎那种千篇一律的故事。

故事的高潮很短暂,迅速滑入尾声,汗水和黏液渍透的尾声却很长。

总算完了,各自摊在床上,歇气,像两堆被雨水泡烂的稀泥。

我滚到床沿,远远离开她,她用大腿来圈我的腰,没搭上。

她说这床有利也有弊。

我说利不说了弊呢。

她说简直可在中间划一条楚河汉界,隔成此岸彼岸,老死不相往来。

我说有道理。

我的心中有个地方似乎一动,却不知是否与某种隐秘有关。

整整一个星期,我们足不出户,如此这般,在床上过着一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一眼看去,我们像鬼一样,似乎都失了人形。

我眼窝深陷,日见消瘦,我担心自己病了。

女人看起来也不轻松,头发篷乱,眼窝发青,面色憔悴,兴致却日益高亢,似乎乐此不疲。

她裸着身子摊在床上,像个用扫把醮上石灰水刷成的大字。

她感慨地说,好一张声色犬马的床啊。

我在毛毯里蜷缩成一团,觉得身子发冷。

我懒得搭腔,心想,我已经触摸到床的本质了,普天之下,概莫能外?!我突然觉得自己当初设计这张床时的那种意气风发简直不可思议。

她冷不丁掀开我的毯子,指着对面墙上那面大镜子,说,什么叫纵欲过度,喏,瞧那里面的标本。

我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我没想到自己的裸体竟是如此不堪入目,那是我平生所见最丑陋的一样事物了。

沮丧和羞惭令我热血涌上脑门,脸成了一块红布。

赶紧去抓裤子,心说,真他妈无耻,我们人。

李师师不失时机地爬上我身子,将我的裤子高挑在她笔立的一条裸腿上,宛如一面垂头丧气的酒旗。

女人说,客官,想喝一盅么。

她那妖媚的样子楚楚动人,我得承认,她的肉体再次唤起了我。

她的腹部感觉到了我的勃起,她赞叹说,嘿,液压千斤顶。

我一把将她掀翻,立即进入到了她的体内。

那时,窗外噪杂的市声汹涌如潮,我内心十分苦恼。

不知道这种在床上随波逐流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我只觉得自己当初对床的期待十分可笑,它既未给我带来丰收的喜悦,也未证明性是讲良心的。

我倒是觉得这张床一点良心没有。

就那张大床竣工的大床,我曾经讲过一些零碎的事情,我还告诉过你们,它花光了我的全部积蓄并且还准备继续为它花钱,将它漆刷成我理想中的婚床。

是的,婚床,我差不多倾尽全力在炮制我的婚床,炮制的过程是一个堆砌神圣的过程,婚床与床不是一个概念。

可是,它却并未给我带来应有的丰收喜悦,只不过是在我和李师师的身子下面沦丧为一张纯粹的床罢了。

李师师急不可耐地将婚床和床混为一谈,使我苦心孤诣建造的这张大床。

我清醒地认识到三米的床终究也还是床,是在我与李师师领了结婚证成了被法律正式认可的夫妻的那天晚上。

其时距大床竣工不过一周零两天,但新床却已不新,我们每天都在用粘糊的体液漆刷它,使新木迅速年老色衰,霉渍斑驳。

李师师那天晚上似乎也感觉到了异常,嗅着鼻子说,好像哪儿来了一股臭味。

我说,是这张床发出的气味。

她说,不对吧新床呀,怎么这么难闻。

我说,棺材或历史的气息。

那天晚上我们做爱没有成功。

随后的日子,夫妻间性交的质量每况愈下,简直一天打鱼三十天晒网,我呢整个一副人民公社磨洋工的劲头,而我们是新婚燕尔,李师师只有干着急。

你这是怎么了她说。

我累我说。

我不信一星期一次两次都坚持不下来她说。

我厌倦这事我说。

怎么会呢她说。

我也不知道我说。

你不是在外面偷食吧她说,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嫖嫖不如……自摸,我打断她说,你自摸吧。

你真无耻。

她哭了。

我望着她,无能为力。

她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刺激我,至于具体是些什么办法,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里我也不便描述。

只能说每个女人都有这种本能,逼急了,就会充分开掘出来,她们是这方面的天才,有的是办法,不信你可以回家导演一下你的妻子。

反之,男人是否也是如此,我却不敢妄言,因为,我自己是个男人,却缺乏这方面的挖掘和发挥。

李师师的法子渐次不灵了,她也日渐觉得兴味索然。

你有欲望吗她说。

我的欲望胀的满满的我说。

你不会是真的不想这事了吧她说。

不是不想是想的要命时时刻刻都在想我说。

既然想为什么每次都临阵脱逃呢她说。

我有病对我病了我说。

是不是需要漆一下这床她说。

哦不我说没那必要了,漆不漆都一样,床嘛不就是男人女人相乱的地方么。

应该说这个时候的我,一旦面对李师师的挑逗,还是有冲动的,对房事活动不时还是能够发生兴趣的。

只是不能持久,过不了硬而已,至少,我每次都怀着一种努力的心情,并不回避情兴火热的李师师。

每当李师师抵达不了终点表现出一种绝望,我还是不忍心丢下她不管,总也设法送她到最后。

性没有良心,人不能没有道德。

但无疑,我内心的厌倦与日俱增。

好在还未等这种心情聚集到最后的临界点,李师师的肚子就大起来了,为了胎儿,大家只好把床上工作放下。

我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

说老实话,最近一个时期我开始怀疑上帝造人的动机,我认为上帝用心险恶,干吗要让人背着性的十字架满世界走呢。

他这是在害我们人而不是爱我们人。

当然,前提首先得是上帝造我们人这话不是屁话。

底弃绝与李师师间的性事,是在她流产之后。

结婚三个月,她的肚子就有八个月了,我为此感到奇怪。

将烈士公园椅子上的那回算上,也只不过五个月,我问她这道算术题怎么解。

可能是医生算错了她说,这是常有的事,我又问医生预产期是不是算错了,没有的事医生回答得很干脆,去你妈的B我说。

八个月的时候,李师师突然说肚子疼痛得不行,怕是要生了吧她说,不是九个月才生么我说,怎么又算错一个月了。

我将她往医院一送,就一个人回了家,家里死气沉沉。

胎儿拽出来一半就没了气。

为了将胎儿弄出来,医生将李师师的下体剪得很辽阔,缝了好几十针,号称手术产。

这些情况记载在产情报告上,我是在一周之后接李师师出院时无意之中读到的。

李师师恢复得很快,月子没坐完,就满世界飞了。

两个月后,见我还是不碰她,便故态复萌,她来主动我,我厉声制止她。

怎么了她说。

我觉得你那儿肢离破碎血淋淋一片我说,我哪还有欲望呢。

后来,李师师终于意识到我说的是实话是我的真实感受,便要我去看医生,说化城医科大学附二医院来了一位美国留学回来的心理医生,我于是勃然大怒,砸了一台彩电,那是我这个家最值钱的一样家什了。

李师师便哭,哭的天昏地暗。

见她哭的差不多够了,我于是说,离婚吧我们。

听到这话她直哆嗦,都撑不住自己了,甚至忘记了哭。

我心一横,甩门走了出去,在化城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溜哒了大半宿,发现到处歌舞升平,满街流蹿着喜剧气氛。

我不懂自己为什么偏偏就活不好,活的这么难。

回到家,李师师竟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满脸纵横着疲惫的泪痕,头发散乱,不时还在梦中发出抽噎声。

我觉得眼前发黑,但我告诉自己要顶住,没有退路了。

我硬着心肠独自上床和衣躺下,很晚才迷迷糊糊睡去,恶梦就像一部没有尽头的连续剧,纠缠了我一个晚上。

第二天早晨睁眼醒来,看见李师师静静地端立在床沿,默默地注视着我,眼睛黯淡无光,仿佛两个黑洞,有风呜呜穿过。

脸上的神情如丧考妣。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我避开她直视的目光,伸手去床头取烟。

她给我端来烟灰缸,然后平静地说,先别说离婚,咱们分居一段时间,看看。

也好我说,趁这功夫你从容物色一个好的嫁过去吧。

她咬着嘴唇,没吭声,眼里有火苗在蹿,但旋即又熄灭了。

婚是绝对要离的我说,迟早的事。

我会的她说。

她轻叹一声,起身从墙角拎起一个旅行包,原来她都收拾好了。

走到门口,她又回头看我。

我觉得我要哭了,我不能让自己陷入这种心境,赶紧一甩头,说,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她平和地望着我,很清澈的样子。

你给我的是个处女吗我说。

你真的那么在乎这个吗她说。

告诉我我说。

理论上是她说。

这话什么意思我说。

我自己将它弄破了她说,我抱着一本秘密流传的手抄本,就是那本臭名昭著的《少女之心》,将它弄破了,是初二那年。

明白了我说,《少女之心》我也读过,好像不怎么厉害呀。

好,我问你,那孩子是谁的。

孩子她说,什么孩子?还跟我装我说,你生的孩子,三个月前你在附二医院生的那个孩子。

那次住院不是割阑尾么她说,你一直守在我病床边呀。

这是怎么回事我说。

见鬼她说,你不是早说不想要孩子吗,我什么时候生孩子了,我看你是发癫了。

分居的共识在清晨达成,李师师平静地拎起她的旅行包,一脸的依依不舍或满不在乎,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回头,正好撞上我作别撕碎的美丽时所惯用的目光,她于是啪地扔掉手中的包,呼喊着我的名字,像只泪流满面的小母鸡,扑腾着翅膀投入我的怀抱,我们拥成一枚蛋,然后是吻别。

再罗曼一点,我也许就替她拎袋子送她出门,走在街头,我们不约而同地发现了一家专门为离婚男女开办的餐馆,我们于是相偎相依初恋情人般走进去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你一勺脉脉我一叉含情,温习着一度不知所终的恩爱,竟相卖力地表演着名叫爱情的那种东西。

尔后,也许就会觉得还是你最好。

至此,再要拜拜就太不合逻辑太不像话了,双双回家才是正理。

这一来,小说后面就没戏唱了,作家自然是不干的。

作家安排他们撮一顿可不是让他们眉来眉去,煞费苦心不过是想留下那么点温情的种子,为下文一段空白之后的复婚伏的垫底。

高潮不是在复婚,高潮在那段空白的填充,此期的女人或男人将为重新寻找爱情而付出惨重的代价,到头来找的还是你和我,于是,重新将原来那段婚姻弯腰俯拾起来。

旁边有个垃圾桶,读小说的人往里啐一口浓痰,操,过瘾。

小说于是令各方面都比较高兴。

可李师师不是这么做的,咱们继续生活。

分居事宜商定之后,李师师说,最后干一回吧。

我恐怕不行我说。

你行的李师师说。

穿着睡衣的李师师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脱衣上床,她只是一个转身,用手撑住床沿,也不脱睡衣。

睡衣是丝质的仿古湘绣织物,有一些人兽莫辨的上古图案。

我曾在马王堆出土的汉朝女尸身上见过同样的一件,管理人员禁止我用手摸它,女尸和它的睡衣现在都浸泡在一种用来防腐的药水里,给人一种生命千古漂流的感觉。

李师师对我吃的很透,知道这种织物易于唤起我的冲动。

我对光着身子的女人其实没兴趣,所有的织物又只有汉朝女尸身上这种能令我激动不已。

丝织睡衣使肉体更加裸露,使暴露更加醒目。

一旦轻抚上去,一种可以使灵魂在这里滑倒的柔腻,便穿透指尖、手掌,沿四肢涌入血管,在周身游走,浸润着你的每一个毛孔,它令我能够触摸到女人肉体的某种滚烫的本质。

每当我跟穿着这种织物的李师师干着的时候,我脑子里便开始怀念那具汉朝女尸,一旦她的音容笑貌凸显眼前,我便抵达高潮。

所以,聪明的李师师这回一如既往没有脱去睡衣,仅仅只是将束腰一把扯掉,(这个时候应该有些风从不知哪个地方丝丝缕缕地拂进来,鼓舞着睡衣。

)睡衣便处于一种飘柔二合一的状态,自然地,里面不会有更多障碍了。

李师师同我第二次幽会时,裙子下面就是空空荡荡的。

我还问她不穿裤衩难道不冷吗,她说不冷,我说你当心感冒噢,不怕的她说,爱美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在她那,不穿裤衩让风鼓荡精光的屁股和大腿,是一种美丽。

我本来喜欢女人穿那种猩红的裤衩(是否果真如此,我不敢断言,毕竟,迄今未有女人如此干给我看过。

),现在我却只能包容李师师的这种审美趣味,尽管女人裙子下面不穿裤衩曾是如此地令我心怀不安,常常像只见不得人的老鼠。

反正,印象中,每当李师师打定主意要勒索(时间地点氛围的分寸均由她拿捏)我一把时,她的裙子或睡衣下面总是空空荡荡,她老说这样方便我直奔主题。

我一直不清楚,她所谓的主题跟我有什么干系,我一直在努力寻思这个问题。

没有结果。

现在,李师师翘着屁股趴在床沿。

风掀着她的睡衣,丰硕的屁股时隐时显,像一轮白白胖胖的满月,在浮云淡薄的边缘行走。

我应该激动的,可我却没有激动,打点不起欲望,心情平静如水。

这是最后一次,干吧。

我在心里用一种极端的声音刺激自己,却毫无动静。

我呆在她的身后,显得形迹可疑。

还没下决心吗她有点不耐地说,别婆婆妈妈的,趁着还是自己的老婆,干吧。

我不是成吉思汗我叹口气说,不识弯弓射大雕。

别磨蹭了她说,我手都趴麻了。

别趴呀谁让你趴了我说,知道你那样子像什么吗。

狗她说,母狗。

就是这句话,狗,母狗。

我突然被激发了。

我是狗她拧过头冲我得意地说,你的母狗,干吧……。

我于是像狗一样向狗扑去。

接下来的过程,你可以读《金瓶梅》或别的一些话本小说。

别急着打开书,先将书中散发着腐朽霉烂气息的尘土拍打一番,这才比较有利于你的身心健康。

好了,看一小段就足够了,再往下又重复了,你会倒了胃口的。

^牛夼我们以一种牲畜做爱时的狂热做爱。

狗在夜晚不作爱她说,我们在早晨做爱。

从李师师的喘息与喊叫中,我们清楚地看到她的火车正努力轰隆隆地奔向终点站。

到目前为止,小说似乎还在顺理成章地继续进行。

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们,小说这个时候中断了。

估计你们会很不满意,抱怨我破坏了你们的阅读快感。

我知道,你们本来指望与李师师一路凌乱潦草地达到高潮的,而我却偏偏告诉你们,小说就这样没有了。

我理解你们的愤怒,因为我作为一个读者也曾为那些要命的□□□□□□或(下面删去一百九十二个字)之类偷工减料或瞒天过海而大为恼火过,我知道宣布到此为止是不明智的,甚至是不能容忍的。

但我也请你们理解一下我,我不是省略,实在是化城根本没有小说,只有生活,尽管化城的生活本来就是小说。

因为化城人总是生活在虚构与想象当中,而虚构与想象其实是小说的本质之一种。

小说是假的,但生活是真的。

化城人在生活中的小说里度天过日,自然,我与李师师在化城同样过着一种生活中的小说生活。

再说一遍,生活不在小说中,小说却可以在生活中,小说中的生活是假的,生活中的小说是真的。

化城人专门在生活中的小说里生活而不是小说里的生活中生活,所以,化城人过着一种真实的生活小说而不是虚假的小说生活。

作为非化城人的你们,现在必须接受阅读化城人的生活。

谁要我是个化城人呢,我只会给你展示化城人的生活,而不是你们的小说。

此刻,火车正在奋力驶向终点。

我想,迷狂的李师师就要犯错误了从来都是如此我要我要我要你她大喘气大呻吟大糊涂地说,来吧来吧,这是你的家啊……。

反反复复告诉我,她那下面是我的家,随后她便会绝望地发现,火车趴在那儿开不动了,她急得想哭都哭不出来,只好拚命用手捶床板或用指甲深深掐我。

从来如此,没有例外。

这是你的家回家吧一脱口,我那边的机械运动就停止了,曲柄连杆机构失了灵,不动了。

火车趴下了。

她只好抓紧时间拚命自己运动自己,她知道,只要再过两秒钟,我就会全线溃退,而她离终点只差10米了,所以,她趁着惯性争分抢秒地作最后冲刺,一副垂死挣扎的表情。

我忍俊不禁笑了,潮没涨起来就退走了。

只差5米了,可她却再也无力抵达,悬在那儿,像风中迷途的羔羊。

她终于哭了,眼泪无声涌出。

这是她唯一一次在不是高潮时哭。

现在,我看她是真的伤心了。

最后一次你也不给我她呜咽说,为什么。

为什么?每当她痴迷于家家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就撇下工作被家牵走了。

家在哪里,哪里是我寻找的家园?我愈走愈远,却始终没有看见家在哪里,我不知道什么是家。

于是被迷惘的黑暗淹没,无力突围。

我静在那儿,陷入苦思冥索,自然也就忘了送李师师一程。

每逢这样一种特殊时刻,说家家是李师师的习惯,思索也是我的习惯,习惯中的性交总是功亏一篑。

李师师恼火至极,我也抱愧之至。

李师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

我想,此刻,你们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暗香了吧。

好吧,我们现在来解决一下暗香问题,我把它看做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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